暮色四合時分,一隊錦衣衛踏著沉重的步伐穿過寧國府朱漆大門。為首的太監手捧明黃聖旨,尖銳的嗓音劃破沉寂: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寧國府三等威烈將軍賈珍,即刻償還歸寧伯李珩紋銀二十萬兩,限明日午時交割清楚,逾期以抗旨論處!欽此——”
賈珍拖著斷了的腿跪在青石板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冷汗卻早已浸透後背。李珩這廝,竟真上奏了朝廷!他這是真想逼死我寧國府啊!待天使和禁軍的腳步聲遠去,他猛地抬頭看向賈蓉,眼中布滿血絲:“還愣著做甚?還不快去?把庫房裡的東西都搬出來清點了?明日午時之前……嘔……”。急怒攻心,可比身上的傷來得厲害,他竟然直接氣惱到嘔血。
寧國府頓時亂作一團。丫鬟們抱著首飾匣子瑟瑟發抖,小廝們舉著火把在庫房裡翻箱倒櫃。賴升捧著賬冊的手不停顫抖:“老爺,東郊的莊子值五萬兩,可這深更半夜...…”
“蠢貨!”賈珍一把奪過賬冊砸在他臉上:“去當鋪,去牙行!把當年太太留下的那套頭麵……也當了!”他的聲音嘶啞得可怕,斷腿處的劇痛讓他的麵容扭曲。?若是湊不齊這銀子,朝廷降罪下來,爵位怕是要保不住了!
三更時分,寧國府後門悄悄打開。賈蓉帶著幾個心腹,抬著十幾個沉甸甸的箱子溜出府去。?父親這次是真急了,連禦賜之物都敢典當,若是被禦史參上一本,豈不是罪上加罪?當鋪掌櫃打著哈欠開門,待看清箱中之物時,睡意全無:“這...這不是禦賜的翡翠屏風嗎?”
“少廢話!”賈蓉擦著額頭的汗,“天亮前要用銀子!”賈蓉咬牙輕喝。若是讓父親知道這屏風隻當了八千兩,怕是要打斷我的腿!可……這一切,明明都是他惹出來的啊,若不是他惹惱了李珩那惡魔……一顆不甘的種子在賈蓉心裡萌生。
五更鼓響,賈珍癱在軟榻上,看著一摞摞銀票堆在案頭。他的官服皺巴巴地貼在身上,左臂的夾板已經歪斜。尤氏捧著茶盞的手不停顫抖:“爺,還差三萬兩...…要不……我去!我去給珩兄弟跪著,求他……”
“把西跨院的地契拿來!”賈珍突然暴起,一把掃光了案幾。?這李珩,分明是要我寧國府傾家蕩產!茶盞摔得粉碎,滾燙的茶水濺在他衣擺上,他卻渾然不覺。
“爺,不能賣了!把產業都賣空了,日後府裡還如何過活?讓妾身去求求情吧,李珩說過,好歹之前妾身待他也算……親切,就算跪著,妾身也求他給咱們府上留條活路。
賈珍看著尤氏泛紅的眼瞼,突然扭過頭去,兩行熱淚湧出,他心裡無比懊惱。李珩!他怎麼敢的?都怪自己豬油蒙了心,怎麼就非得招惹了他?
尤氏見他不做聲,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起身悄悄退了出去,走到門口,卻又喊了一聲:“銀紅,去取我的護膝來,為了大爺,我去後邊,給那狠心的李珩下跪!”賈珍聽了,心裡更覺羞憤。
天光微亮時,賈蓉跌跌撞撞衝進書房:“父親!湊...湊齊了!大奶奶……跪了半夜,李珩……答應免了咱們缺的那三萬兩”。他撲通跪倒在地,懷裡緊緊抱著一疊銀票:“當鋪、錢莊都跑遍了,連…...連四姑姑的嫁妝都...…”。這下可好,府裡能賣的都賣了,日後日子可怎麼過?
賈珍一把奪過銀票,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數了一遍又一遍。?二十萬兩,整整二十萬兩!李珩,你且等著,這筆賬我遲早要討回來!
窗外傳來雞鳴聲,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時已經劈裂,在銀票上留下幾道暗紅的血痕。“大奶奶呢?他顫著聲音問”。
“回房歇著去了,聽銀紅說……奶奶在李珩書房裡跪著哭求了一個多時辰,哭的那嗓子都啞了。李珩實在沒了耐性,才……給了三萬兩銀票……那個畜牲!也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一文錢沒拿到手,自己還得貼了三萬兩,這會子,怕是連腸子都悔青了。”
賈珍沒答話,心裡卻長長歎了口氣,這回,幸虧那婦人平日待人親切,不然……這寧國府要有一半的地契拿去抵押給當鋪了。
就在父子二人商量的時候,後堂寢室,眼角春意未散的尤氏,躺在榻上揉著自己的腰和小腹,暗暗罵了一句:也不知那天殺的哪來那般的精氣神兒,回回都要把人折騰的像散了架似的,這一夜足足折騰了人家三回,真是個喂不飽的小狼崽子……色狼!
賈政回房時,天色已近黃昏。他陰沉著臉,大步流星地穿過榮禧堂的雕花門廊,衣袖帶起的風將案幾上的燭火吹得搖曳不定。王夫人正坐在內室清點賬冊,見他這般模樣,心頭猛地一跳,手中的象牙算盤“啪嗒”一聲掉在青磚地上。
“老爺這是......”她話音未落,賈政已揚起手掌,“啪”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室內格外刺耳。王夫人踉蹌著倒退兩步,臉頰火辣辣地疼,發髻上的金鳳步搖歪斜地垂落下來。這是他今天打的第三個耳光,今日這一日,比她嫁進賈家這幾十年,受的屈辱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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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婦!”賈政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額角青筋暴起,“如今李珩已將你貪占李家財物之事,委托程尚書上奏了朝廷!並且甘願拿出其中三十萬兩銀子,捐獻國庫。”他猛地將茶盞摜在地上,碎瓷片四濺:“明日午時若湊不齊銀子,怕是全家老小都要跟你去詔獄裡蹲著!”
王夫人捂著紅腫的臉頰,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強撐著儀態道:“老爺息怒,妾身這就去清點......”不就三十萬兩麼?那就先給他三十萬兩,了結了朝廷的追問,看他日後還能如何?過了這個節骨眼兒,他總不能再去告禦狀吧?陛下哪裡有那麼些閒工夫,來過問這些小事?就算挨了這幾個耳光,給寶玉換來這百萬家財,也值得了。
話音未落,外頭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周瑞家的慌慌張張闖進來:“老爺,太太!宮裡來人了!讓老爺和太太趕緊去接旨。”王夫人心頭一緊,連臉上的疼痛都忘了,忙提著裙擺就跟著賈政往外跑。
庭院裡,宣旨太監冷著臉展開明黃絹帛:“.....著榮國府賈王氏,明日午時之前,全額歸還李家所有寄存財物,否則當以抗旨論處,欽此。”王夫人跪在青石板上,隻覺得那絹帛上的墨字像一把把尖刀,刺得她眼前發黑。
待太監走後,王夫人跌跌撞撞走向私庫。玉釧打開庫房門上的瑣頭,庫門“吱呀”一聲打開,積年的灰塵在斜陽裡飛舞。臉色蒼白的王夫人,顫抖著手指親自翻檢賬冊:“翡翠屏風一對......去年送給了南安太妃......禦賜白玉觀音......給了北靜王妃做壽禮......”每念一句,臉色就更白一分,刹那間,竟比那最上等的香粉還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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