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李珩已疾步出了榮國府大門。暮色中,他玄色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青鬆正帶著幾個小廝抬著箱籠裝車,額上沁出細汗。
“把東西都好生送回府裡去”李珩突然駐足,聲音低沉似鐵。他側臉的輪廓在夕陽下顯得格外鋒利,眼中似有寒星閃爍。青鬆剛應聲,卻見主子已翻身上馬,絕塵而去。我們爺……連騎馬也這般英武。
李府內,先行回府的可卿,正在繡房挑線。忽聞外間腳步聲急促,抬頭便見李珩大步進來。他麵色沉凝如霜,二話不說開始更換官服。可卿手中的繡繃地落地,絲線散亂如蛛網。她慌忙起身,纖細的手指微微發顫:“夫君這是...…”。
“更衣,進宮,去接你老子回家。”李珩係著玉帶的手指頓了頓,聲音柔和了幾分:“你隨我同去。”可卿聞言瞳孔微縮,櫻唇輕顫,卻什麼也沒問,隻快速整理起自己的妝容。她對著銅鏡抿了抿鬢角,鏡中映出的眼眸裡藏著深深的不安?。父親去了宮裡?難道……。
不多時,一輛青帷馬車從李府疾馳而出。車廂內,可卿攥著帕子的手指節發白。李珩握住她冰涼的手,發現她掌心全是冷汗。車窗外,暮鼓聲遠遠傳來,驚起一群寒鴉。
“莫怕。”他聲音低沉,拇指輕輕摩挲她腕間跳動的脈搏,“一切有我在。”
可卿鼻尖一酸,垂眸輕聲道:“妾身隻是...擔心父親。”
李珩抬手為她攏了攏鬢邊碎發,指尖在觸到她冰涼耳垂時微微一頓。他解下自己的墨狐大氅披在她肩上,係帶時手指靈巧地打了個平安結。又將她冰涼的手包入掌心,另一隻手輕輕攬住她的肩頭。
“我知道。”他低聲道,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閉眼歇會兒。”他讓她靠在自己肩頭,“到了我叫你。”
她鼓起勇氣抬眸,正對上李珩深邃的目光。那一刻,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無需言明的承諾。
暮色沉沉,朱紅的宮牆在夕陽餘暉中如同泛起血色。李珩扶著秦可卿下了馬車,宮門前青石板上還殘留著未乾的雨漬,映著天邊最後一抹晚霞。可卿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發抖,指尖冰涼如霜。李珩緊了緊握著她的手,低聲道:“你且在馬車裡安心等著。”他解下腰間玉佩塞進她手裡,“不必驚慌,一切由我!握著它,就當我在你身邊。”
可卿蒼白的唇瓣輕顫,眼中水光瀲灩。她纖細的手指緊緊攥住玉佩,指節都泛了白:“夫君……”。他總說一切有他,可他不知道,此時的她,對他的擔憂猶勝過對父親,畢竟……他這是頭一回進宮麵聖。
李珩忽然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個溫熱的吻:“不怕!我必會將嶽父全須全尾帶回來。”他玄色官袍的袖口繡著暗紋,在風中翻飛如墨蝶。
賈政遠遠望見這一幕,官靴在濕滑的地麵打了個趔趄。他額上冷汗涔涔,官袍在暮色中似乎失了顏色。
正要上前,卻見李珩已整肅衣冠,跪在宮門前青石板上。那一聲臣!世襲四等歸寧伯李珩,叩請陛下聖安,伏請陛下允準臣拜瞻聖顏”。那聲音如金玉擲地,驚得簷角銅鈴叮當作響,卻絲毫聽不出半分慌亂。
兩名侍衛頭領對視一眼:“今兒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個個都跑來跪殿?莫非這一位也是來鳴冤告禦狀的不成?”
兩人持戟而來,寒光尚未及身,忽聞宮門內環佩叮咚。卻是內相戴權領著十二名禁軍踏出朱漆大門,蟒袍玉帶在陽下流光溢彩。
老太監眯著三角眼,恰好瞧見李珩跪在那裡,瞬間臉上堆出菊花紋:“哎喲喂,歸寧伯怎麼在這兒跪著?倒是巧了,陛下正要讓咱家去府上宣召您進宮麵聖,可巧在這兒就遇上了,倒是讓咱家省了腿腳兒。”那尖細的嗓音驚飛了歇在宮牆上的昏鴉。
李珩起身時官袍下擺沾了雨水,卻不減風儀。與戴權拱手見禮,主動上前攙扶間,一張五百兩銀票已滑入對方袖中。戴權枯瘦的手指在袖中一撚,笑意更深:“伯爺請吧,陛下正等著見您。”
“鬥膽敢問戴公,不知聖上召見所為何事?”李珩聲音沉穩,唯有近處的戴權能看見他眼底翻湧的暗潮,“下官那嶽父秦業......”。
“秦大人啊——”戴權拖長聲調,眼角瞥向不遠處麵如土色的賈政:“沒想到啊,平日唯唯諾諾的,今兒卻難得剛硬了一回,一把年紀了,在禦書房跪了兩個時辰嘍。”他突然壓低聲音,“腦袋磕得青石板上都是血印子,非要求著聖上斬了賈珍不可。看那架勢,今日為了孩子,真是連命都舍得!哎!那賈珍,真是作孽喲”。
賈政聞言踉蹌後退,官帽撞在宮牆上發出悶響。他手指死死摳住牆縫,指甲縫裡滲出血絲。
戴權掃了他一眼,恍若未見,繼續高聲道:“陛下要褒獎伯爺捐銀的義舉,再者......”他忽然陰森一笑:“賈珍欺辱伯爺女眷的事,陛下總得問賈府給個說法不是?陛下為這事兒可是龍顏大怒,已召了謝丞相和諸內閣大臣在禦書房商議處置之策,內閣大半是要陛下除惡務儘,要將賈珍拉去斬首!可陛下寬仁,又顧念開國勳臣,有意留他一命,這不,詔伯爺入內覲見,也是要問伯爺的意見,畢竟今日您可是工部戶部兩下裡捐了五十萬兩銀子,陛下說了,李家也是勳臣,如今又如此忠義,萬萬不可委屈了,不能寒了您這當朝第一忠義之臣的心。”
宮牆陰影裡,賈政的官袍被冷汗浸透。他盯著戴權翕動的嘴唇,仿佛看見毒蛇吐信。當聽到二字時,他喉頭突然湧上腥甜,卻強咽下去,抖著手招來隨從:“速去詳細稟告老太太......”。聲音嘶啞得不成調子。
馬車裡,可卿將玉佩貼在胸口。她透過紗簾看見戴權臉上詭異的笑容,看見賈政慘白如紙的麵容,看見李珩挺直如鬆的背影。咬唇忍住一聲嗚咽,指尖在車轅上刮出深深的白痕。若非賈珍強逼,若非父親懦弱,夫君何須如此?
宮門內傳來三聲淨鞭響,驚起滿天晚霞。李珩回頭望了一眼馬車,玄色官袍融入深沉的暮色,唯有腰間玉帶在夕陽下泛著血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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