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頓時一片寂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李珩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卻仍保持著鎮定的神情。
“這處置不法之臣,該由有司依律定罪,陛下聖裁。”他的聲音忽然拔高,“臣!職不在有司,不敢肆意置喙!”最後一個字落下,他的額頭重重叩在青玉地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應皆該遵陛下決斷。”
皇帝輕輕皺眉,眼中卻閃過一抹欣賞之色。他微微前傾身體,冕旒上的玉珠隨之晃動:“你這混賬小子。”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幾分調侃,卻又有幾分道不明的親切和讚許:“先前朕才誇了你是個實誠人,這會子便給朕耍這些小心機?”
李珩保持著叩首的姿勢,看不見皇帝的表情,卻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背上逡巡。他的掌心滲出細密的汗珠,在青玉地磚上留下淺淺的濕痕。
“朕是問你,”皇帝的聲音忽然壓低,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想讓朕如何處置他?給朕說實話,不許再繞圈子”。
李珩的睫毛輕輕顫動,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他緩緩直起腰身,卻仍保持著跪姿。殿內的燭火在他眼中跳動,映出一片堅定的光芒。
李珩突然雙手抱拳,聲音清朗:“國有國法,自該依律定罪,臣恨不得求陛下將之罷官奪爵,流放苦寒。然,臣卻要叩請陛下,能寬宥賈珍一二。”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響起一片倒吸涼氣之聲。秦業蒼老的麵容上皺紋微顫,渾濁的雙眼瞪得滾圓;程尚書花白的胡須無風自動,手中的象牙笏板險些滑落。幾位老將更是麵麵相覷,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刑部尚書韓昭突然跨步出列。這位年近六旬的老臣生得鷹目隼鼻,兩道濃眉如利劍般斜插入鬢。他腰間玉帶上的羊脂玉佩隨著急促的動作叮當作響:“歸寧伯可是懼賈家威勢?若依律重處,賈珍欺淩勳臣女眷,如藐視國法皇威,可判得斬首之刑!”聲音如同寒鐵相擊,在殿內激起陣陣回音。
這話說的已夠明顯,賈珍能殺!一個快死的賈珍,你還怕他做甚?
皇帝的目光始終未離李珩,那雙鳳目中的探究之意愈發明顯。殿內燭火搖曳,在李珩俊朗的麵容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李珩嘴角微揚,一臉苦笑,抱拳的姿勢紋絲不動:“韓尚書說笑了。”他抱拳拱手轉向禦座,聲音不疾不徐,字字鏗鏘,“臣,上蒙陛下回護,下有國法可依,何懼一個罪臣?”
說到此處,他微微抬頭,目光掠過殿內懸掛的正大光明匾額:“臣之所以請求寬宥賈珍,是因念及賈家先祖乃開國功勳。”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帶著幾分追思,“而臣……祖上也在功勳之列”。
皇帝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龍椅扶手上的蟠龍紋,冕旒上的玉珠隨著他微微頷首的動作輕輕碰撞。
“本朝以仁孝治國,陛下乃是仁德之君。”李珩的聲音漸漸提高:“若過於苛罰勳臣之後,與陛下仁德有悖。”他忽然重重叩首,額頭觸地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且......兔死狐悲,臣不忍見同為勳臣之後的賈家下場淒苦。”
殿內幾位老臣聞言,眼中已泛起淚光。站在文官首列的謝丞相,更是以袖拭麵,顯然被這番話說到了心坎裡。
“好!好一個兔死狐悲!你……確實是個敢說話的!”皇帝突然欣慰的發笑,笑聲震得案上茶盞微微顫動。他轉向跪在一旁的秦業,語氣忽然轉柔:“你這老東西,平日謹小慎微,膽小怕事,不曾想倒讓你得了個好女婿,他比你更懂體察朕心。”
秦業聞言,布滿皺紋的老臉頓時漲得通紅。他顫巍巍地伏地叩首:“微臣糊塗,請陛下賜罪。”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哽咽。
皇帝擺擺手,示意二人平身,才向秦業道:“朕也是為人父的,即便你逼女與賈珍見麵,也是怕他會傷及兒女,可憐天下父母心,朕又豈能不知你也是舐犢情深......”。他的目光掃過殿內眾臣,最後落在李珩身上,“不成想,年紀輕輕你倒是個難得懂事,又顧大局的。然......”語氣突然轉沉,“這事兒終究還是你受了屈。”
李珩後背的官服已被汗水浸透。他能感覺到皇帝的目光如有實質,正一寸寸審視著自己的內心:“臣……個人榮辱算不得什麼,若因臣之私,而陷君父於難以抉擇,臣便算不得忠臣了,有違祖上教誨,有悖李氏家風,臣……不敢為之,也不能為之”。
“好!李晏能有你這般賢孫,他也當可含笑九泉了!戴權。”皇帝突然喚道。
老太監戴權,立即捧著錦盒快步走到李珩麵前。兩道明黃聖旨並排放置,左側那道邊緣微微起皺,右側那道則嶄新如初。李珩雙手接過時,發現左側聖旨的雲紋綾邊隱約透出朱砂的痕跡。
“兩道聖旨,一是查封府邸,處斬賈珍;一是降爵貶官,罰俸三年,一嚴一寬,朕交給你來抉擇。”皇帝的聲音忽然放輕,像是尋常長輩在叮囑子侄,“朕把賈珍交給你處置,寧國府是死是活由你決斷。聖旨……由你去宣!”
李珩再次叩首,起身時瞥見韓昭緊抿的嘴角,還有程尚書袖中微微發抖的手。兩道聖旨壓在掌心,左側那道隱約透出的朱砂痕跡,在晨光中泛著血色。
李珩捧著兩道聖旨告退,忽然駐足回首。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他眉宇間的一絲猶豫。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跪伏於地:“臣叩請陛下,容臣冒死一言。”
皇帝正揉著太陽穴的手指微微一頓,冕旒下的眉頭輕蹙:“愛卿還有何事?”
李珩抬起頭,目光落在皇帝泛著青白的指節上:“臣觀陛下眉間青筋隱現,指節發白,眼白發黃,敢問陛下,可是時常頭痛難忍?”他的聲音不卑不亢,卻讓殿內眾臣倒吸一口涼氣。
皇帝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嗬嗬,你如何知曉?”
“臣早前曾遇一奇人,曾隨他習醫數載,略通些岐黃之術。”李珩的視線落在皇帝微微發紅的眼白上,“陛下頭痛之症,多在寅卯之交,痛如錐刺,伴有耳鳴目眩,不知臣所言……?”
戴權手中的拂塵地落地,老太監慌忙跪地請罪。身為皇帝貼身太監,卻不知陛下身有疾恙,該是有罪。
~~~~~~~~~~~~~~
在準備下一本的情節大綱了,想寫漢末三國題材的,依舊想寫大後宮文。諸位大大們有什麼好建議,可以給提一下哦,多謝了。
喜歡紅樓新君請大家收藏:()紅樓新君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