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德眯起眼睛:“哦?可下官聽聞,李伯爺與工部營繕郎秦家早有婚約......”他故意頓了頓:“據說為了秦家小姐,伯爺還與寧國府的珍大爺鬨得不太愉快?”
廳內空氣驟然凝固。李珩下頜線條繃緊,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林如海卻突然轉身望向屏風方向,顫聲道:“珩哥兒這般人才,便是讓小女做個貴妾,我林家也......也甘之如飴。”
這句話像驚雷般炸響。黛玉眼前一黑,扶住紫鵑的手陡然收緊。她心中翻江倒海——那日在賈府初見,李珩的身影確實讓她心頭微動,之後更是越發覺得珩哥哥與眾不同。可眼下父親竟當眾說出不惜讓她為妾的話!羞恥與委屈如潮水般湧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李珩同樣震驚。他看向林如海灰敗的臉色,忽然明白這位林伯父,是在以黛玉的名節為代價,為自己謀求一線生機。鹽政衙門的水太深,林如海這是要借他忠勇伯的勢,震懾那些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
“林伯父言重了。”李珩沉聲道,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屏風。他仿佛看見一抹纖細身影在紗幕後微微發抖,心頭莫名一緊。
趙明德乾笑兩聲:“原來如此。隻是......“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林如海,“婚姻大事,自然要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小姐如此才情,給人做妾未免......”
“趙大人!”林如海突然提高聲音,病容上浮現不正常的紅暈,“下官雖不才,卻也懂得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珩哥兒年少有為,深得聖心,又待人體貼,謙遜有理,小女若能侍奉左右,實乃林家之幸!”
他說得斬釘截鐵,袖中的手卻抖得厲害。這是孤注一擲的豪賭——若李珩當場拒絕,不僅他顏麵掃地,黛玉的名節也將毀於一旦。但若不抓住這根救命稻草,林府上下恐怕遲早要......。
李珩深深看了林如海一眼。老人眼中的絕望與懇求讓他心頭一震。“趙大人。”李珩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本爵與秦家的婚約,自有程工部為媒,聖上裁奪。至於林伯父所言......”。
他頓了頓,餘光瞥見屏風後那抹身影似乎屏住了呼吸,“承蒙林伯父垂愛,本爵厚顏,以平妻之禮求取林妹妹,隻是妹妹天姿國色,卻……嫌棄本爵粗鄙,還並未應承,此事容後再議。現在,請二位立即離開。林伯父身體太虛弱,還需好好靜養,若是因趙大人再次拖延,致使林伯父傷病複發,趙大人……你怕是還擔當不起本爵的追究……”。
最後一句話已是明令。趙明德臉色變了變,終究不敢再言,拱手就退去。孫彪如蒙大赦,逃也似地衝向林家大門。
“慢著!林府妾氏蘇姨娘,蛇蠍心腸,毒害親夫,已證據確鑿,如今為賊人救走,想必還走不脫,勞煩二位即刻下文書追捕……”。
“是是是,伯爺放心,下官這就回衙門發簽文,追捕惡徒毒婦”。趙明德趕緊應承。這就是你林如海所說的體貼?這就是待人謙遜?
待腳步聲遠去,李珩轉身望向林如海,卻見這位鹽政大人突然踉蹌了一下,一口鮮血噴在衣襟上,如紅梅落雪。
“父親!”黛玉再也顧不得禮數,從屏風後奔出。她跪倒在林如海身旁,淚水終於決堤。那雙含淚的秋眸不經意間與李珩對上,裡麵盛滿了羞憤、驚惶,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愫。
李珩怔在原地。少女蒼白的臉上淚痕交錯,如雨打梨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被卷入了一個比戰場更危險的漩渦——這裡沒有明刀明槍,卻處處是能讓人萬劫不複的暗流。
廳外,最後一隊兵卒撤離的腳步聲漸漸消失。看著為父親號脈的李珩,黛玉卻不知該如何自處,三人心思各異,卻都明白:今後,怕是要與以往有許多不同。
“林妹妹……呃……之前伯父所言,無須放在心上,那隻不過是伯父為了護住林府上下的權宜之言……隻是,伯父不知道我如今不曾真有什麼倚仗……”。
“珩哥哥……不必說了,這……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聰慧如黛玉,她怎會還想不通父親的用意,況且珩哥哥為了保住她的顏麵,也主動替她遮掩,說是她瞧不上他。可現在他這句不要放在心上……是何意?難不成……他根本就瞧不上她……”。
?李珩坐在林如海床榻旁,手指輕輕搭在他的腕上,指尖下的脈搏細弱而遲滯,顯然林如海的身子骨,早已被多年的操勞和暗中的算計拖垮了。
他微微皺眉,收回手,沉吟片刻,才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下幾味溫補的藥材——人參、黃芪、當歸,皆是尋常補氣養血的方子,既不顯眼,又能稍稍穩住林如海的元氣。
“青鬆。”他擱下筆,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門外的人聽見。
“爺,您吩咐。”青鬆立刻推門進來,垂手而立。
“去藥房,按這個方子給林老爺抓幾副藥回來。順便,去多買些菜蔬果肉之類的回來,最近這些日子,府裡上下儘量少出門。”李珩將藥方遞過去,語氣平淡,仿佛隻是尋常的醫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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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鬆接過藥方,目光在上麵一掃,便恭敬地應了聲“是”,轉身退了出去。李珩目送他離開,眼神微沉。他知道林府裡應該還有趙明德等人的眼線,林如海病重,各方勢力都盯著這座府邸,稍有不慎,便會打草驚蛇。
但今日,他不僅要讓青鬆去買藥,還要借這個機會,把墨竹送出府去。
他不動聲色地走到窗前,透過半開的窗縫,看見青鬆已經套好了馬車,正和幾個小廝低聲說著什麼。墨竹站在一旁,手裡抱著個包袱,神色如常,仿佛隻是隨行的小廝。李珩微微點頭,墨竹那小子機靈的很,知道該怎麼做。
那包袱裡,藏著他要上奏給皇帝的秘折。
秘折是沈良代筆的,字跡工整,措辭謹慎,卻字字如刀,直指揚州如今的亂象——鹽稅虧空、官商勾結、鹽幫異動,匪患嚴重,若不及時整頓,必成大禍。再經過沈良這個親身經曆的揚州人寫出來,絕對是字字淚,句句血。
這封折子不能走官道,更不能經尋常人手,隻能讓墨竹悄悄帶回京城,交給戴權,再由他轉呈皇帝,看皇帝是何反應,按說朝廷有錦衣衛遍布各處,皇帝不可能不知道揚州的現狀,可皇帝竟然不聞不問,那隻能說明,揚州錦衣衛,在故意蒙蔽聖聽,這樣的結果就代表著,忠順王已經把手伸進了錦衣衛。還有一種可能,皇帝無力顧及揚州。無論哪一種,都對朝廷不利。
因此李珩在折子裡委婉的提醒錦衣衛未必可靠,若一味放任揚州不管,倘若激起民變或者盜賊叛亂,對朝廷都百害而無一利。
李珩收回目光,轉身回到桌前,指尖輕輕敲擊桌麵,心中盤算著墨竹這一路可能遇到的阻礙。但他並不太擔心——墨竹機敏過人,又懂得隨機應變,定能順利抵達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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