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裡,黛玉正坐在窗前繡著一方帕子,針線在素絹上穿梭,繡的是一枝孤零零的梅花。已一連有四五日未聽府裡有人提起珩哥哥蹤影。針尖忽然刺入指尖,一滴殷紅落在雪白的絹麵上,黛玉輕一聲,忙將手指含入口中。
姑娘,”柳姨娘掀簾進來,臉上帶著幾分猶豫,“你珩哥哥回來了,正在前廳與老爺說話。”
黛玉眼中頓時亮起光彩,手中的繡繃差點滑落:“珩哥哥回來了?”她急忙放下針線,卻又躊躇起來,忙端起一旁茶盞掩飾自己的慌亂“他可說了什麼?”
柳姨娘神色複雜:“說是特意過來請辭,說老爺既已大好,他要帶著香菱、紫綃那些人去了。”
“啪嗒”一聲,黛玉手中的茶盞墜落在地,上好的青瓷頓時碎成數片,茶水濺濕了她的繡鞋。她臉色煞白,嘴唇微微顫抖:誰要去了?珩哥哥要去哪裡?父親尚未痊愈,他如何能走?”
不待柳姨娘回答,黛玉已猛地站起身,顧不得整理衣裙便往外衝。紫鵑連忙跟上:“姑娘慢些,仔細腳下!”但黛玉充耳不聞,提著裙擺快步穿過回廊,心跳如擂鼓。
前廳的雕花門半掩著,黛玉剛要推門,便聽見裡麵傳來李珩清朗的聲音:“...…伯父體內毒素已儘去,身子大安,小侄就此彆過,領了隨從侍女搬離府上,今日特來相彆。”
林如海的聲音虛弱卻急切:“伯爺一路自金陵護送小女回來,又救下官於將死,下官尚不及...…”。
“伯父客氣了”。李珩打斷道,聲音溫和卻堅定,“昔日於金陵時,我與林妹妹同在賈府客居,時常湊在老太太那裡見麵,蒙林妹妹不棄,一直與我兄妹相稱,很是親近。休說有老太太那裡的托付,便是看林妹妹平日的情分,也該來走這一遭。如今伯父大安,小侄也算是功成身退...…”。
黛玉再也按捺不住,推門而入:“哪裡就功成身退了?”她的聲音因急促而微微發顫。
廳內二人皆是一驚。林如海半靠在榻上,麵色雖還蒼白,卻總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李珩身著月白色長衫,腰間係著一條黛青色汗巾,正拱手而立。見黛玉突然闖入,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恢複平靜。
黛玉這才意識到自己失了禮數,但此刻已顧不得許多:“來時,外祖母分明托付了珩哥哥,要珩哥哥幫著處置好了我家裡事務,再帶了我回去的,珩哥哥如今哪裡就能走?”她聲音越說越低,眼圈已然泛紅。
李珩見她麵容憔悴,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顯然是近來休息不好。又見她眼圈已泛紅,心中不由一緊,心頭已然有些慌亂。他微微垂眸,避開她灼灼的目光:“妹妹但請放心,既是受了老太太所托,答應了要帶著妹妹一同回去,自會說到做到,理應儘責。”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柔和:“如今林伯父雖已大安,府裡必然是有不少事要處置的,妹妹自該在府裡多住些時日再去不遲。隻是...…”。他抬眼看向黛玉,眼中情緒複雜,“妹妹終歸待字閨中,我一個外男,又非至交的親戚,若在府上長居,隻恐於妹妹名節有損。”
黛玉聞言,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帕子。她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他就為著這個要走?
“如今我已在揚州置了處宅子棲身”。李珩繼續道,聲音平靜如水,“今日便是來領了青鬆、香菱這些個,搬了過去。等妹妹安置妥當了,讓人來瘦西湖畔歸寧小築告知一句,自可啟程同歸金陵。”
他見黛玉神色黯然,又補充道:“若妹妹要在揚州過年節,那我便先行回金陵,等明年春上妹妹要去時,先差人捎個口信兒來,我再來接妹妹也使得...…”。
黛玉隻覺得胸口發悶,仿佛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她忽然向李珩深深一福:“前些日子父親病著,我心裡慌亂,冷落了珩哥哥,想來是惱了我無禮了。先給珩哥哥賠個不是,還請莫要與我一般見識,是我求了你來,卻又虧欠了你,讓哥哥受了委屈了。”
李珩連忙還禮,衣袖帶起一陣淡淡的沉香氣:“妹妹這是哪裡話?”他抬眼看向黛玉,眼中含著幾分無奈的笑意,“那日林伯父不過是……應對趙明德孫彪之托詞,求妹妹莫要往心裡去。”
他……莫非是瞧不上我?還是……我那日的表現……傷了他的心了?是了,他必是厭我平日裡那副清高的做派……連日來又一直疏遠冷落著他……傷了他的心了。黛玉心裡不由反思道。
他聲音低沉下來:“妹妹放心,我會使人去外頭放話,隻說妹妹才情品貌皆是好的,之前決計是我自行糾纏,妹妹是瞧不上的,決不教妹妹身上背了半點兒不妥便是。”
黛玉聞言,心頭一酸。明明是父親托詞妄言,他卻不惜自汙名聲也要替她周全。她張了張口,本想說哪裡就要他那般了?卻不知該說什麼。挽留的話在舌尖轉了幾轉,終究化作一聲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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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陣風吹過,帶來幾片枯葉,輕輕落在廳內的青磚地上。黛玉望著李珩平靜的麵容,忽然覺得兩人之間仿佛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紗,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
“珩哥哥...…”她輕喚一聲,卻又止住。千言萬語,終究隻能化作無言。
李珩似是看透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妹妹保重。若有差遣,隻管使人來尋我。”說罷,向林如海再施一禮,轉身離去。
黛玉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一直延伸到她的腳下。她忽然覺得,那影子就像一根細細的線,輕輕係在她的心上,隨著他的遠去,一點點抽緊,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紫鵑悄悄上前,遞上一方乾淨的帕子。黛玉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
“哎!女兒啊,是為父言行不妥,讓你……”。沉吟片刻,林如海長歎一聲道。女兒的心思,他如何看不透?明明是對人家有情的,卻又不甘做個平妻……,那日也是他欠考慮。
“老爺,外頭有人求見,說是龍城黃老爺差來的,要見老爺和歸寧伯……”。門房上忽然來報。
“龍城?黃爺?……皇……快,快請進來,歸寧伯不是才去?可曾攔住?”
“不曾攔住,伯爺去了,那人才來,等小人去攔時,已去的遠了……”
“囉嗦什麼?速去派人請回來,快去!”林如海急忙吩咐。“女兒,快,讓人拿了為父官袍來穿”。
“父親,莫非是……皇上……?”黛玉聽的清楚,忙低聲問道。龍城不就是京城?黃老爺不就是皇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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