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剛過，揚州城尚籠罩在朦朧晨霧中。李珩一襲紅色飛魚服，腰間鎏金牙牌和繡春刀刀鞘在晨光中泛著冷芒，身後跟著警幻、古麗婭並四個小廝，靴底踏在林府青石板上發出沉悶聲響。
“林大人！倒是勤勉。”李珩一腳踹開書房雕花門扇，那帶起的勁風驚得案頭紙張嘩啦作響。他嘴角噙著冷笑。
林如海正提筆批閱鹽引，聞聲抬頭時臉上還掛著待客的笑意：“大人……今日……”。
“哼！”李珩冷哼一聲：“啪”的一聲，將懷裡那本賬冊掏出，猛地砸在林如海懷前。
那賬冊地砸在胸前，林如海官服上金線繡的雲雁補子頓時沾了墨漬。
“這是......”林如海翻開賬冊的手指突然僵住。紙頁上某年某月某日，送巡鹽禦史林如海紋銀二十萬兩”的字跡，如同平地裡爆響起的驚雷，震的他喉結上下滾動，臉色頓時慘白，額角青筋暴起，官袍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林如海心中驚駭不已，這賬本.....鹽幫那些混賬竟留了賬本！
“下官......林如海的聲音像是從極遠處傳來。他顫抖的雙手摸向烏紗帽，金絲嵌玉的帽翅隨著動作簌簌作響。當膝蓋重重磕在青磚地上時，書房裡響起玉佩碎裂的脆響。
此時的林如海萬念俱灰。他知道錦衣衛詔獄意味著什麼，即便沒什麼大過，隻要進了詔獄，也定然是九死一生。何況如今錦衣衛既已拿到實證，他怕是難逃一死了。甚至好要連累一家老小……，隻是玉兒還......！
“罪臣......林如海……甘願領死。”他額頭抵著冰冷的地磚，散落的發絲間露出後頸一片慘白。
門外突然傳來環佩叮當。黛玉歡快的捧著新沏的龍井，一腳踏入門內。近來整日心神恍惚的她，猛然聽說珩哥哥來了，心裡頓時歡喜不已，趕緊親自捧著茶來見他，之前是她做錯了，如今珩哥哥來府上，她定要好生賠罪，絕不能再讓珩哥哥受了她的委屈。
茶盤上的霽藍釉茶盞墜地，原本滿心歡喜的她，看見父親跪伏的背影，官服下擺像破敗的旗子鋪展在地；那本攤開的賬冊，朱砂批注刺目如血；最後卻對上李珩寒星般的眸子，他腰間繡春刀柄上纏繞的猩紅絲絛，在她視線裡扭曲成蛇。
她想起去歲瞧見過那被處置的鹽商家眷們，那些被鐵鏈鎖著押往教坊司的女子，鬢邊都簪著枯黃的蓍草。
晨風穿過回廊，將賬冊紙頁吹得嘩啦作響。某一頁上累計一百七十萬兩的字樣在風中忽隱忽現，黛玉突然覺得那墨跡在蠕動，像一條條黑蜈蚣爬進她五臟六腑。簷下鐵馬叮咚聲裡，她聽見自己牙齒相擊的脆響：“父……父親……”。
“女兒……是為父對不住你……連累你了。”林如海實在感覺無顏以對女兒。
“珩哥哥……”。黛玉瞬間淚眼朦朧
“林妹妹是要我做裝瞎的昏官麼？”此時的李珩，臉上再沒有昔日的遷就和溫和，有的隻是生疏和一絲明顯的掙紮。
黛玉瞬間閉了嘴，她該怎麼回答呢？她又憑什麼要他去如何如何呢？他對的起她林黛玉，更對的起林家，對得起賈府。倒是賈府屢屢坑害，甚至下毒；他全力施為救活了父親，可到頭來父親居然是個罪人；他對她知冷知熱，百般嗬護，可她呢？不也為了自己心裡那點不甘，冷落了他麼？
“不……我……珩……珩哥哥……”。黛玉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想求他饒過父親，那畢竟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可她又不能讓他受連累……她沒有資格，也沒臉開口。
“唉！”李珩無力的仰天長歎一聲，突然沉聲道：“林大人！你……自己給陛下上請罪奏折吧！但願……陛下能網開一麵，不會牽連……家人！”
林大人！已不再是林伯父！
“珩哥哥！”黛玉臉上毫無血色，一向高傲如她，竟然直接跪在他麵前，雙目清淚橫流：“珩哥哥，求您看在往日情分，高抬貴手，設法保住父親性命……我自小沒了母親，父親若是……珩哥哥，隻求能保住我父親性命，黛玉……願意侍奉珩哥哥左右，為奴為……”。
“林妹妹！休要再說這般言語！”李珩趕緊揮手打斷她的話。再次歎了口氣：“林……大人！本官……看在林妹妹的情分上，給你指條明路！”
“大人……？”林如海心裡一鬆，他知道，隻要李珩這位鎮撫使，這回願意保他一命，他應該就可以死不了！
“儘快把自辯折子送去京城，然後……補齊所得贓銀，封存入庫。隻說當日收取賄賂銀，乃是為取杜文煥等罪證，不得不虛與委蛇，鹽幫趙天霸等所賄之銀，並不敢取用半分，一直在密庫封存，如今……鹽案既破，當將那贓銀儘數交付國庫，祈求聖裁……”。李珩盯著林如海，說完，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警幻。
“是，是是是……多……多謝李大人……這……這就派人進京去籌措……”。
“進京？”李珩微微一愣：“莫非……你把銀子寄存到賈府了？”
“正是，先前寄存到賈府四十萬兩……，都在玉兒的二舅房……”。林如海忙解釋道。
李珩冷笑：“好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賈家！”即而，他轉頭看向警幻
“小仙女兒，傳話給錦衣衛南鎮撫司，發簽文！去賈府追剿贓銀！林大人你得把寄存賬目交出來！”又是給了王夫人？林如海恐怕是要不回來了，隻能讓錦衣衛代勞。
“父親……珩哥哥……之前珩哥哥母親也曾寄存一大宗財物在二舅母手裡，可……若非珩哥哥機智又強勢，怕是討不回來了。”黛玉想到昔日李珩的遭遇，不由開口向父親解釋。
“什麼……她怎能如此？她……不……她……”。林如海臉色頓時慘白。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卻驀然閉嘴，但臉色卻越來越白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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