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歸寧小築客廳中,李珩與眾女在席間談詩論畫,妙語連珠。說到興起時,卞玉京即席賦詩,七步成章;陳圓圓信手彈起《陽春白雪》,哀婉動人;寇白門談起邊塞見聞,令人神往;李香君則對李珩的詩詞逐句點評,見解獨到,讓李珩倒頗有遇到知音的感觸,隻因她對那些詩詞見解,跟他極為相似。
黛玉坐在角落處,卻如坐針氈。她素來自負才情,此刻卻連插話的勇氣都沒有。這些女子不僅容貌出眾,更難得的是個個才學不凡。想到自己往日目無下塵的模樣,臉上不由火辣辣的。
顧橫波體貼地遞來一盞茶:“林姑娘嘗嘗這六安瓜片。”
黛玉接過茶盞時,發現顧橫波的手指纖長如玉,指甲修剪得圓潤可愛,戴著枚翡翠戒指,更顯得貴氣逼人。再對比自己素淨的打扮,心中愈發黯然。心裡不由自嘲:我往日真是井底之蛙了。
午膳過後,茶過三巡,幾位才女起身告辭,隨著顧橫波去後院裡小憩,李珩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陳圓圓的背影。待回轉時,發現黛玉仍坐在原處,纖細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孤單。
“林妹妹?”李珩輕喚一聲。
黛玉如夢初醒,慌忙起身:“天色不早,我也該告辭了。”聲音裡帶著幾分哽咽。
李珩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眉頭微蹙。
走出歸寧小築,黛玉的腳步越來越慢。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路邊的芍藥開得正豔,她卻無心觀賞。想起方才李珩看陳圓圓的眼神,再想到自己局促的表現,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黛玉心中酸楚:她們那樣的人物,才配得上他…...。似顧橫波那等才情相貌,竟甘願給他做個無名無份的外室,可我……居然還嫌棄給他做平妻……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難怪他近來與我疏離許多,想來是那幾日我有意冷落,傷了他的心了,他如今刻意疏遠,必定是覺得我瞧不上他,他顧忌著我的名節,才……他竟是這般寧願委屈了自己,也要設身處地的為我想著……。
一滴淚落在衣襟上,很快洇開成深色的痕跡。她加快腳步,仿佛這樣就能把那些自慚形穢的念頭甩在身後。
夜色如墨,李珩在書房中來回踱步。案上的公文早已批閱完畢,燭火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他忽然擱下狼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鎮紙上的紋路——那上麵似乎還殘留著昨日陳圓圓撫琴時,衣袖掠過的淡淡幽香。
李珩心頭燥熱:這般輾轉反側,成何體統!他猛地推開雕花窗欞,夜風裹著梅花香撲麵而來。院中月色正好,一地銀霜。李珩信步而出,錦靴踏在青石板上幾無聲響。轉過兩重月洞門,忽見芙蓉樹下立著個窈窕身影——杏紅紗衣,雲鬢半挽,不是陳圓圓又是誰?
“姑娘好雅興。”李珩整了整衣冠,聲音比平日低了幾分。
陳圓圓似是受驚,懷中琵琶地一響。回身見是李珩,杏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盈盈下拜:“不知大人在此,圓圓失禮了。”她耳垂上的明珠在月光下微微發顫。
李珩近前兩步,嗅到她發間淡淡的茉莉頭油香氣。他故意指著她懷中琵琶道:“姑娘這《漢宮秋月》彈到第三疊了?”
陳圓圓訝然抬眸:“公子竟識得此曲?”
“何止識得。”李珩接過琵琶,信手撥弦。他指尖修長,在絲弦上翻飛如蝶。陳圓圓漸漸放鬆下來,倚著石欄輕聲相和。月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她臉上,襯得那對梨渦若隱若現。
李珩喉結微動:好個天生尤物!慌亂之下,竟彈錯了個音符。
兩人彈曲論詞,越發熱切,靠的也越發近了,李珩有意為之,陳圓圓也是被他的多才多藝所折服,又見他說話風趣,更是覺得他待人平和,一直梨渦淺笑,笑語嫣然
夜漸深,露水打濕了石階。李珩忽然大膽的握住陳圓圓微涼的柔荑:“姑娘可願脫了樂籍,從此做個良人?”這話問得突兀,陳圓圓指尖一顫,卻沒抽回手。
“大……大人說笑了。”她低頭盯著兩人交疊的衣袖,“圓圓命如飄萍...…”。
李珩突然將她攬入懷中,感受到懷中嬌軀瞬間僵硬又漸漸柔軟:“若你願意,日後我這臂膀,便是為你遮風擋雨的港灣,再不讓你隨波飄零。”
陳圓圓額頭抵在他胸前,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自己麵上早已燒得滾燙,心裡如同揣了兩隻小兔子一般砰砰跳的慌亂。她暗想:這冤家好生大膽!竟這般唐突……。
次日晌午,眾女聚在顧橫波的聽雪軒吃茶。陳圓圓捧著青瓷茶盞,狀若無意道:“我卻是對橫波羨慕的要命,若也得個如公子珩這般,知冷知熱,體貼入微的人物接納,為我脫了賤籍,倒是情願侍奉左右,直至終老,此生當再無憾事。”她說話時指尖在盞沿輕輕畫圈。
卞玉京地甩動手裡錦帕,似笑非笑:“你道唯獨你有如此想法?可惜世間僅一個公子珩,卻被橫波捷足先登了去,倘若是旁人,我倒是不介意施些手段,去爭一爭的,可惜,偏偏橫波又是我等姐妹中人,隻好偷偷豔羨,默默祝福了。”說罷意味深長地瞥了顧橫波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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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君正往嘴裡送蜜餞,聞言歎道:“隻怕見過公子珩後,你我姐妹再無可寄情之人了。畢竟,如他一般才學橫溢,又溫潤如玉,還這般玉樹臨風的……世間確實僅見”。話音未落,寇白門已將短劍往案上一拍。
“要我說,若是橫波點頭應允,咱們姐妹便一同侍奉李大人又如何?反正你我又無緣去求名分,便隻是個侍妾,哪怕是做個外室,也好過去做那些濁夫須眉的正妻”。她英氣的眉毛一挑,“況且,姐妹同心,總比日後橫波一個人回到金陵,進了李府,小心翼翼的應對那府裡的太太姨娘們好些,至少姐妹們互相有個幫襯。”
她放在桌案上的短劍劍鞘上,紅寶石映著日光刺目得很。
顧橫波捏著茶蓋的手頓了頓。她看著姐妹們期待的眼神,心裡泛起一絲酸澀,卻又想起她們在風月場中強顏歡笑的模樣。最終她輕笑一聲,茶蓋地碰在盞沿上。
“這如何不可樂?”顧橫波眼波流轉:“姐妹們若果真有心,自行去找珩郎推心置腹便是,他是個心軟多情的,想來定會答應。”她故意板起臉:“再者,我又不是他府裡的太太,哪裡就敢管束住他了?與其日後讓珩郎再去外頭招蜂引蝶,還不如便宜了你們這些個不知羞的蹄子,姐妹們在一處,倒也熱鬨。
嘴上雖如此說,可她藏在袖中的左手卻悄悄攥緊了帕子。
陳圓圓聞言低頭抿茶,掩住上揚的嘴角。卞玉京舉著錦帕遮了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含笑的眼。李香君覺得手中的蜜餞突然不甜了,滿腦子都是李珩評詩時專注的側臉。寇白門最是乾脆,當即起身去磨她那把短劍——仿佛這樣就能磨去心頭躁動。
窗外蟬鳴忽然聒噪起來,混著遠處賣花女的吆喝聲。誰也沒注意到,陳圓圓的茶盞裡,一片茶葉正打著旋兒沉入盞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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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少年兄加更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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