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璿麵無表情地趁機呈上第二份、份量更重的卷宗：“此乃對涉案人犯謝福、趙文遠、李茂才之詳細審訊口供畫押原件！以及錦衣衛緹騎多方查證所得之調查記錄！”她微微一頓，聲音依舊冰冷，“經我錦衣衛緹騎反複查證、比對、推敲，最終認定，先前關於此三人之多項重罪指控，實屬……誣告不實！證據不足！”
梅清璿繼續道：“此乃最終調查結論卷宗，清楚寫明誣告不實之緣由及佐證！另附：對膽敢誣告朝廷命官親屬及幕僚之刁民王五，已依我《大周律》，處以杖一百，流三千裡之嚴懲！其懲處記錄，一並在此，請陛下聖裁！請丞相！請諸位大人！明鑒！”這份卷宗被一一傳閱，當看到那“誣告不實”的結論和嚴懲誣告者的記錄時，殿內氣氛變得更加詭異。謝明遠緊繃的身體似乎放鬆了些許。
就在這微妙的時刻，柳含煙優雅地向前一步。她手中捧著的是一本裝幀精美、封麵用金線繡著“內府捐納錄”字樣的簿冊。
聲音清脆悅耳，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啟奏陛下！此乃當日，謝丞相，以及兵部郎中李大人、禮部王大人等幾位涉事官員府邸，在得知其家人或門客被卷入不實風波後，深明大義，心懷家國，為表對陛下和朝廷之忠心，自願向國庫捐獻錢糧、珍寶，以充國用、解國難之詳細記錄！簿冊之內，每一筆捐獻，無論金銀、田產、古玩、字畫，皆記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捐獻時間、地點、捐獻物品明細、價值幾何，以及……捐獻人親筆簽字畫押為憑！鐵證在此，絕無虛假！”
她目光轉向謝明遠，將簿冊直接遞向他的方向，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恭敬”：“請丞相，及諸位大人，親自過目，對證此記錄是否有誤？數額是否有差？”
謝明遠伸出雙手，接過了簿冊。翻開一看，裡麵果然工整詳細地記錄著那日他“被迫捐獻”出的巨額家財清單！後麵赫然是管家代簽的名字。
都察院禦史們伸長脖子看清內容後，如同被扼住了咽喉！所有想好的對李珩的指證瞬間被噎死！他們張著嘴，臉色由紅轉紫，再由紫轉青，喉嚨裡發出“嗬嗬”聲，卻再也吐不出半個字！鐵證如山，這分明是“自願捐獻”！他們參劾的根基，徹底崩塌！
整個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隻有沉重的呼吸聲和炭盆中炭火的“劈啪”輕響。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質。
高踞龍椅的皇帝，冕旒後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勾動了一下，隨即恢複了威嚴。他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力量：“原來如此！”他看向李珩，帶著讚許：“李愛卿及錦衣衛上下，不畏繁瑣，秉公核查，恪儘職守，為無辜者洗刷汙名，實乃國之乾城，朕心甚慰！當賞！”
隨即，目光“溫和”地投向謝明遠等人，語氣更加“懇切”：“謝愛卿，李卿，王卿，及諸位愛卿，心懷社稷，體恤國難，主動捐獻家財，充盈國庫，此等高風亮節，家國一體之胸懷，實乃百官之楷模！朕，豈能不重重褒獎，以彰其德？”
“傳旨！丞相謝明遠，公忠體國，堪為表率，特賞賜禦用雲錦蟒緞十匹，赤金千兩！禮部員外郎王守仁，升任禮部侍郎！兵部郎中李崇文，忠心可嘉，加封太子少保銜，賞鬥牛服……。”
這一連串的“重賞”如同冰雹砸下！遠超丞相等當日“捐獻”價值，有的甚至升官！而那些原本不明就裡的官員們，此刻看著“聖明燭照”的皇帝，再看看“因捐獻受賞”、笑容扭曲卻“感激”的重臣，再聯想那“誣告結論”和“捐獻簿冊”，頓時恍然大悟！茅塞頓開！
原來李大人是明察秋毫洗冤屈！謝相他們是毀家紓難真忠臣！
皇帝更是賞罰分明聖天子！這君臣相得的盛景，讓許多官員豁然開朗，看向李珩的目光轉為敬畏與灼熱。不少人心中念頭飛轉：這竟是通天捷徑！升官發財之道，就在適時“體察上意”、“慷慨解囊”！許多人的眼神變得熱切起來，仿佛看到了金光閃閃的青雲之路。
就在這滿殿心思各異、或敬畏或灼熱的目光交織中，跪伏在地、正艱難叩首謝恩的丞相謝明遠，借著寬大袍袖的遮掩和低頭的瞬間，在無人察覺的極隱蔽角度，眼角的餘光極其迅疾、不著痕跡地向上，與高踞龍椅之上、冕旒玉藻之後的那雙深邃眼眸，短暫地、精準地對視了一瞬！
就在那一刹那！
謝明遠那僵硬的嘴角，極其隱晦地向上扯動了一下，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如同千年老狐般的深沉與……得意！那是一種洞悉全局、掌控一切的得意！
而龍椅之上，皇帝冕旒垂落的玉藻也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那被珠簾半掩的嘴角，同樣勾起了一抹轉瞬即逝、飽含著心照不宣與掌控一切的、真正的老謀深算的笑容！如同在欣賞一局精妙絕倫的棋局。
兩個笑容，如同暗夜中擦肩而過的幽靈，一閃即逝，快得如同錯覺，瞬間便淹沒在謝明遠那依舊“感激涕零”的僵硬表情和皇帝恢複的威嚴莊重之下，再無痕跡。滿朝文武，無人察覺這驚心動魄卻又無聲無息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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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知曉。在這看似驚心動魄的朝堂對峙、看似峰回路轉的真相大白、看似皆大歡喜的君臣相得背後——
是當日，在那深宮禦書房搖曳的燭光下，一個由李珩這頭小狐狸精心編織，再由陛下與丞相這兩隻老狐狸默契配合演出的驚天大戲，早已悄然落下了帷幕。
這出戲唯一的目的，便是利用人性的貪婪與恐懼，利用這看似激烈的衝突與反轉，名正言順、天衣無縫地……將滿朝文武口袋裡的銀子，“心甘情願”地掏出來，填進國庫之中！這才是今日這奉天殿內，真正的無聲的驚雷！
“陛下！既然錦衣衛清白，那……臣可就請旨，又要當殿抓人了！”李珩突然邁步而出，拱手向皇帝請旨。
“混……你……你你又要抓誰？”皇帝差點就罵出口，這個混小子，他是一會兒都不安生啊，這些文武大臣還沒等喘口氣，他就又要嚇唬他們？
“回稟陛下！據錦衣衛查證，都察院左都禦史劉孝德、巡按禦史呂正堂等六人！收受賄賂，結黨營私，排除異己，構陷忠良！今，錦衣衛已查之有據，鐵證如山，這六人……皆當抄家滅族之罪！”薑太虛卻先跪倒在地，朝皇帝跪奏。
“既是如此……準奏！來人！”皇帝頓時臉色一沉：“將劉孝德、呂正堂等拿下，打入詔獄交錦衣衛嚴加審問！”
這……錦衣衛說啥皇帝就信啥了？其餘人頓時一怔，再看向李珩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心裡更加恐慌了，回頭……得捐銀子進國庫！而且得通過錦衣衛捐！即便不求能升官晉級，至少……能給陛下和這年輕人留下個好印象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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