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猛地一拂袖,看也不看地上癱軟如泥、麵無人色的王夫人,帶著滿腔的怒火與悲涼,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榮禧堂。隻留下滿室狼藉,和那令人窒息的絕望與冰冷。王夫人癱倒在地,捂著臉頰,望著丈夫決絕離去的背影,眼中充滿了恐懼、怨毒,以及一片死灰般的絕望。
歸寧伯府,內室裡。濃重的藥味尚未散去,李珩半倚在引枕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往日的深邃與沉靜。他麵前的矮幾上攤開著一份墨跡未乾的奏折,燭火跳躍,映照著他緊鎖的眉頭。代筆寫奏折的顧橫波,正坐在那裡,一臉花癡似的瞧著他。
重傷未愈,朝堂上的驚濤駭浪雖被他巧妙利用,但更深的思慮縈繞心頭。
錦衣衛指揮使這個位置,位高權重,卻也如履薄冰。此次與忠順王徹底撕破臉,身負重傷卻又鋒芒畢露。如今忠順王雖在詔獄裡關著,可李珩知道,憑眼下這些罪狀,不是不夠給忠順王定罪,而是,忠順王手裡有軍權!其心腹還散落在各處,其中不乏有手握實權者。
就算忠順王能被定罪處置了,也難保他沒有殘餘勢力,或著有新的敵人暗中覬覦。皇帝對自己回護固然重要,但樹大招風,自己重傷之軀,短期內無法理事,空占其位,反易生禍端,也會給皇帝留下戀棧權位的印象。
更重要的是……他目光掃過奏折上幾個名字。柳含煙,梅清璿,皆是能力卓絕的心腹,但身為女子,縱然掛著指揮同知的官銜,按眼下這個社會,女子終究不得上朝議事。這官銜形同虛設,反而限製了她們本身的作用。與其如此,不如……
李珩深吸一口氣,胸口的傷處傳來隱痛,但這並未動搖他的決心。他隨即繼續口述,顧橫波蘸飽墨汁,在奏折上落下清晰的字跡。他以“傷重難愈,精力不濟,恐誤國事”為由,懇請辭去錦衣衛指揮使一職。同時,他鄭重舉薦:由素有威望、處事穩重的尚有道接任指揮使;擢升薑太虛、莫無涯為指揮同知;白無咎和沈良那位他看重的、原本身份低微的揚州私塾先生,升任指揮僉事;至於柳含煙和梅清璿,則調任為做實事為主的鎮撫使。奏折中,他特意點明了對柳、梅二人的考量——“女子不得上朝”,高位虛設,反不如鎮撫使之職更能儘其才。
看顧橫波寫完最後一個字,李珩才是輕輕咳嗽了兩聲,眼神中帶著一絲釋然與試探。這道奏折,既是避禍養傷之策,也是為心腹鋪路,更是對皇帝心意的一次試探。奏折快馬送入宮中。
養心殿內,皇帝展開李珩的奏章,目光掃過那乾淨秀氣的蘭花小楷字。當看到“請辭錦衣衛指揮使”幾個字時,皇帝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眯。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提起朱筆,在那懇切的辭呈之上,龍飛鳳舞地批了一個鐵畫銀鉤、力透紙背的大字——否!乾脆利落,不容置疑!
次日,當這道被駁回的奏折送回歸寧伯府時,李珩看著那鮮紅刺目的“否”字,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又略帶無奈的苦笑。皇帝果然不會輕易放他離開這個關鍵位置。畢竟,如今的錦衣衛,已重鑄鋒芒,而且,還掌控在他手裡,他如今在皇帝心裡,可是親兒子啊!
他沉吟片刻,再次喚來顧橫波代筆。這一次,奏折寫得更加懇切,理由也更加充分,反複陳情傷重之軀實在無法擔此重任,恐耽誤朝廷大事,言辭間流露出對皇帝知遇之恩的感激與對無法效力的愧疚。這道再請辭的奏折送入宮中,終於引起了皇帝的重視。
養心殿內,氣氛肅穆。皇帝召來了心腹重臣:丞相謝遷、工部尚書程墨、刑部尚書韓昭、戶部尚書沈硯、吏部尚書林修、兵部尚書陸震霆、禮部尚書慕容德,以及手握兵權的左將軍裴雲烈、右將軍蘇幕遮。
皇帝將李珩連上的兩道請辭奏折一事,告知眾臣,聲音沉緩:“靖安侯李珩,連上兩疏,堅辭錦衣衛指揮使一職。諸卿以為如何?”
這話音剛落,便如同在滾燙的油鍋裡滴入冷水,殿內瞬間“炸”開了!
六部尚書反應最為激烈。工部尚書程墨與李珩關係密切,首先出列,聲音洪亮:“陛下!靖安侯乃國之乾城!錦衣衛在其統領下,一掃積弊,威懾宵小,功勳卓著!如今雖有小恙,豈能輕言去職?臣以為,當慰留!”
刑部尚書韓昭立刻附議:“程尚書所言極是!靖安侯乃陛下股肱,錦衣衛離不得他!些許傷勢,靜養即可,豈能因噎廢食?請陛下駁回辭呈!若他執意不肯在錦衣衛留任,臣願將尚書之位交接於他!”
戶部尚書沈硯,看重李珩理財之能。也急忙道:“靖安侯於戶部錢糧亦有襄助之功,其才不可閒置!陛下,萬不可準其辭!若他實在無意留人錦衣衛……臣請陛下將他封在戶部,若有他在,臣有信心使戶部……”。
“韓昭、沈老,你們這是哪裡來的屁話?他造火銃的能耐,豈不是更該入兵部?主造軍器豈不更能儘其才?剿滅鹽匪漕幫,那是妥妥的軍功……。”兵部尚書陸震霆,跟國丈沈硯,整天就知道互掐,偏偏私交又好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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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尚書林修則稍顯謹慎:“陛下,靖安侯忠心可嘉,然其所慮傷重誤事,亦非全無道理。是否暫由其舉薦之人代理,待其痊愈再……”
陸震霆立刻打斷:“林尚書此言差矣!錦衣衛乃要害之地,豈能輕易易帥?如今靖安侯威名赫赫,連親王都敢抓,正可震懾內外!老臣以為,當留任!”
禮部尚書慕容德則含糊其辭:“靖安侯功高,然傷重辭官,亦顯其謙退之德……此事,全憑陛下聖裁。”
左將軍裴雲烈抱拳道:“陛下,靖安侯乃真豪傑!有勇有謀,忠肝義膽,錦衣衛在其手中,方為陛下手中利劍!末將以為,不可輕動!”
右將軍蘇幕遮言簡意賅:“揚州一行,臣曾親眼目睹靖安侯之能,此人不可或缺,墾請陛下留任。”
一時間,六部爭搶,都想將李珩或他留下的位置與自己派係掛鉤,武將則力保李珩地位。
唯有丞相謝明遠,一直撚須靜聽,待眾人爭論稍歇,才緩緩出列,聲音沉穩而富有洞見:
“陛下,諸公所言皆有道理。然老臣以為,靖安侯請辭,其情可憫,其慮亦深。他重傷初醒,又因揚州一行,已樹敵頗多。若此時卸去錦衣衛指揮使之職,也便失去權柄庇護,縱然爵位尊崇,亦恐為宵小所趁,遭人報複暗算。此非朝廷待功臣之道,更非陛下保全良臣之本意啊。”
謝丞相的話如同醍醐灌頂,點醒了皇帝。皇帝眼中精光一閃,頓時明白了李珩堅持請辭背後更深層的憂慮——是怕自己重傷期間,失去錦衣衛這層保護殼,成為眾矢之的!
“丞相老成謀國,此言甚善!”皇帝當即拍板,不再猶豫,“傳旨!”
一份新的聖旨飛速送達歸寧伯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靖安侯李珩忠勤體國,朕所深知。所請辭錦衣衛指揮使一職,著毋庸議!為體恤卿重傷未愈,特許安心在家靜養,勿以衙務為念。然錦衣衛乃國之重器,不可一日無主事之人。著卿即行調整錦衣衛任職,遴選賢能,署理衛事,務求妥帖。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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