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危機感稍退，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感激、警惕、權衡，以及……麵對如此絕色尤物主動遞來的橄欖枝時，那不可抑製的一絲悸動。況且，這裴貴妃……他飛快地瞥了一眼那斜倚在榻上的身影，膚光勝雪，眉目如畫，一顰一笑間風情萬種，那份明豔張揚的美麗，竟真的……絲毫不遜於小仙女兒警幻！如此人物，主動示好，自己若是推拒，豈非不識抬舉？更可能平白樹敵。
念頭轉圜隻在刹那。李珩當即收斂心神，麵上露出受寵若驚之色，再次深深躬身，拱手行禮，姿態放得極低，聲音誠摯無比：“臣……能得娘娘垂青，視臣如弟，實乃三生有幸！臣並非不願，實在是……自慚形穢，唯恐汙了娘娘清譽，本不敢存此高攀之念。既然娘娘寬宏仁厚，不棄臣之鄙陋，願以弟相待，臣……感激涕零，求之不得！”他抬起頭，目光坦蕩地迎向裴雪嬈，帶著恰到好處的敬慕與感激。
“咯咯咯……”裴雪嬈聞言，頓時發出一串銀鈴般的嬌笑，花枝亂顫，那慵懶的姿態更添幾分活色生香。她眼波流轉，媚意橫生，伸出纖指虛虛點著李珩，語氣帶著親昵的嗔怪：“侯爺這張嘴啊，慣會哄人開心！‘求之不得’？說的倒是好聽。可本宮怎麼瞧著，侯爺這心啊，還是偏著你那元春姐姐呢？”她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與索求。
“侯爺前些日子送與賈女史的那支赤金點翠銜珠鳳釵，本宮可是瞧見過的，那做工，那成色，那般精致華美，真真是難得的上品，任誰見了都要心生歡喜呢。侯爺既誠心認下本宮這個姐姐，那……姐姐我的那份心意呢？如何不見蹤影？莫不是侯爺隻記得舊人，不見眼前人？”她微微歪頭，紅唇輕啟，眼神直勾勾地望著李珩，那目光裡含著笑意，也含著不容錯辨的期待與一絲若有若無的……挑逗。殿內的暖香似乎更濃鬱了幾分，無聲地流淌在兩人之間。
李珩心頭一凜，暗道這位貴妃姐姐果然不好應付，步步緊逼。他麵上卻立刻堆起十二分的誠懇，仿佛被點破了心事般，忙不迭地解釋：“娘娘說笑，折煞微臣了！臣豈敢怠慢娘娘？實則……那給娘娘的心意，臣早已備下多時！本為答謝娘娘前日親赴為臣大婚，還屈尊降貴充送親女官之恩。”他語速稍快，顯得情真意切，“隻是……隻是臣一直尋不到合適的時機，又恐貿然進獻，唐突了娘娘反倒不美。故而……一直珍藏於府中，未敢呈獻。今蒙娘娘不棄，實乃天賜良機！明日一早宮門初開，臣定當親自奉至昭陽宮，請娘娘品鑒！”他言辭懇切，目光灼灼地看著裴雪嬈，帶著一種“終於能將心意獻出”的釋然與期待。
裴雪嬈聞言，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裡笑意更深，如同春水映著暖陽，波光瀲灩。她滿意地輕輕頷首，指尖慵懶地繞著垂落的一縷發絲，那姿態，仿佛一隻饜足的、正優雅梳理著皮毛的雪狐。
李珩躬身退出昭陽宮那奢華卻暗藏機鋒的內殿，殿門隔絕了那滿室的暖香，與裴雪嬈攝人心魄的眼波。剛一踏入殿外清冷的回廊，初春微寒的風拂麵而來，他才驚覺自己內衫的後背竟已被冷汗浸透，緊緊貼在肌膚上，帶來一陣黏膩的冰涼。方才殿內那看似旖旎實則步步驚心的交鋒。裴貴妃……這位姐姐，當真是個人物！那份洞察人心的敏銳和翻手為雲的手段，讓他脊背生寒之餘，又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
他腳步未停，步履看似沉穩，實則比來時快了幾分。行至昭陽宮外一處僻靜的角落，廊柱的陰影恰好遮蔽了身形。他立刻低聲喚道：“蘇枕雪！”
幾乎是話音剛落，一道纖細卻透著乾練氣息的身影便如幽影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側。如今已化身錦衣女衛千戶蘇枕雪。她一身玄色飛魚服，得體的將那玲瓏浮凸放肆的渲染，眼神銳利如鷹隼，抱拳低聲道：“侯爺。”
李珩沒有回頭，目光沉沉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確保無人窺探，才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重量：“昭陽宮裡有個叫戴福兒的小太監。你帶人進去，把他‘請’出來。貴妃娘娘已允了。”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幾乎隻剩下氣音，“此人，妄議宮闈，窺伺貴人，其心可誅。你知道該如何處置……務必乾淨。”
蘇枕雪眼中寒光一閃，沒有絲毫遲疑，甚至沒有多問一句緣由。她深知“乾淨利落，不留後患”這八個字在宮闈之中意味著什麼，更明白讓一個低賤太監“永遠閉嘴”的必要性。她微微頷首，隻沉聲應道：“屬下明白。侯爺放心。”隨即，她身形一閃，再次融入宮牆的陰影之中，如同從未出現過。
看著蘇枕雪消失的方向，李珩緊繃的神經並未完全放鬆。戴福兒這個禍根是拔除了，裴貴妃那裡暫時也應付了過去，甚至還得了個“姐姐”。但他心頭那塊沉甸甸的巨石，並未真正落地。宮裡還有沒有其它“戴福兒”？元春若得知此事，該是何等驚懼？裴雪嬈雖未深究，但此事畢竟已在貴妃麵前過了明路，難保不會有風聲到她耳中。以她的性子，表麵鎮定，內心隻怕早已是驚濤駭浪，強撐著不肯表露罷了。
他本可以就此出宮，遠離這是非之地，明日隻需將玉佩奉上，便算暫時了結了裴貴妃這頭。可一想到元春那雙溫婉中，帶著憂慮的眼睛，想到她的惶惑不安，李珩便覺得心頭像是被什麼狠狠揪住。他咬了咬牙，硬生生頓住了邁向宮外的腳步，深吸一口氣，仿佛要驅散那縈繞不散的暖香，和方才的驚悸，轉身，朝著元春所居的宮苑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沉重無比，仿佛腳下鋪陳的不是光滑的金磚，而是無形的荊棘。
穿過重重宮門，繞過幽深的庭院，終於來到元春那處略顯清寂的宮室。通報過後，他踏入殿內。元春早已在等候，她穿著一身素雅的宮裝，未施濃粉，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意，但見到他，依舊努力展露出溫婉的笑容：“珩兄弟來了？今日巡宮可還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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