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心中窩火,隻當鳳姐是知道了他在外頭養了人,正借題發揮,因妒生恨。他此刻也忙得腳不沾地,一腦門子官司,哪裡還有心思去哄她、跟她掰扯?正當他口乾舌燥,又被鳳姐搶白得灰頭土臉時,李紈卻總會恰到好處地出現。她會溫言細語地吩咐丫鬟:“素雲,快給你們璉二爺倒杯熱茶來。二爺在外頭支應辛苦,怕是連口水都顧不上喝。”那聲音溫和熨帖,如同清泉流淌。
一杯溫熱的茶水遞到賈璉手中,伴隨著李紈關切的眼神:“兄弟辛苦了,快潤潤嗓子。外頭天寒,也要當心身子。”她話語不多,但那溫婉的姿態、體貼的舉動,在鳳姐的潑辣和冷漠襯托下,顯得格外溫暖人心。
賈璉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感激之情。他本就風流多情,此刻看著這位守寡多年、越發顯得清麗脫俗、氣質嫻靜的大嫂子,尤其是在這悲戚肅穆的環境中,她身上那份沉靜溫婉,如同幽穀芝蘭,彆有一番吸引人的風韻。
他不由得開始留意李紈,有事沒事便尋些由頭往她身邊湊。有時是問些無關緊要的喪儀規矩,有時是抱怨幾句外頭的辛苦,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流連在她低垂的眉眼、纖細的脖頸和那素服也遮掩不住的窈窕身段上。
王夫人冷眼旁觀,心中暗喜,魚兒快要上鉤了。她瞅準賈政在她身邊歇息的空檔,故意蹙著眉頭,用不大不小、剛好能讓賈政聽見的聲音,憂心忡忡地低語道:“老爺,你看……璉兒總往珠兒媳婦身邊湊……這……珠兒媳婦是個守禮的,可璉兒那性子……終究是不太讓人放心。要不……還是把珠兒家的叫回來守在我身邊吧?也省得……萬一惹出什麼口舌……。”她欲言又止,恰到好處地流露出擔憂。
賈政聞言,眉頭立刻擰成了疙瘩,臉色一沉,低聲嗬斥道:“休得胡言亂語!珠兒媳婦最是知禮守節,璉兒……想必也隻是因著喪事繁雜,多問幾句罷了!婦人之見!”他嘴上雖斥責王夫人多心,但經她這麼一“提醒”,心中也不由得起了疑竇。他開始暗暗留意,果然發現賈璉似乎確實有事沒事就愛往李紈那邊湊,說笑間眼神也帶著些輕浮。賈政的臉色越發難看,心中對賈璉的不喜又添了幾分。
到了夜裡辭靈時分,眾人拖著疲憊的身軀準備各自回府或去歇息。李紈依舊扮演著她溫婉長嫂的角色。她會在賈璉忙得衣衫不整、額角冒汗時,自然地走上前,輕聲提醒:“璉兄弟,衣領有些歪了。”或是遞上一塊乾淨的帕子:“擦擦汗,仔細著涼。”她的動作落落大方,眼神清澈坦然,在旁人看來,完全是一個賢惠嫂子對兄弟的關心愛護,畢竟他待寶玉,賈環,都是這般的親厚,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然而,在早已心猿意馬的賈璉眼中,這近距離的接觸,那淡淡的馨香,那溫柔的低語,都成了無聲的撩撥。他隻覺得這位平日裡端莊得近乎刻板的大嫂子,近來越發顯得光彩照人,眉梢眼角似乎都蘊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風情。他越發放肆,借著人多擁擠或是遞接東西的機會,有意無意地挨挨蹭蹭,手指“不經意”地要去碰觸到李紈的手背或衣袖,眼神也越發黏膩。可偏偏李紈每次都能巧妙躲過,竟讓他半點也碰不得。
李紈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維持著那份恰到好處的溫和與距離。她不著痕跡地避開賈璉過於明顯的肢體接觸,卻又在他以為無望時,遞上一個溫婉的、帶著些許羞澀的眼神。她完美地執行著李珩的“指令”,像一個最高明的獵手,用最無害的誘餌,將獵物一步步引入精心布置的陷阱。
在賈母、賈政等長輩眼中,她依舊是那個無可挑剔的守節媳婦;而在賈璉眼中,她已然成了唾手可得的、帶著禁忌誘惑的獵物。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這悲聲縈繞的靈堂內外,悄然收緊。
寧國府逢大喪,人手本就不如西府充足,這到了事上自然捉襟見肘。尤氏強撐著精神料理,隻覺心力交瘁,便連夜差人,快馬加鞭去請自己的母親尤老娘,並兩個妹妹過府來幫襯著看家,處理些瑣碎。尤老娘得了信,雖覺喪事晦氣,但念及女兒艱難,本就存了攀附的心思,便帶著精心打扮過的兩個女兒,坐了車趕到了寧府。
原本在山上靜養的黛玉和寶釵,終究未能安坐。賈珍雖混賬不堪,但,待黛玉這位表妹,倒是極親厚照顧的,比王夫人更有親戚滋味。寶釵亦是賈家正經親戚,心性寬厚,念及舊情。二女得知噩耗,想起過往點滴,加之身孕之人情緒本就敏感,哪裡還肯留在山上?便執意隨車進城吊唁。可卿眾人勸不住,青鬆雪團兒哪裡敢攔?隻好讓人套了車,由著她們帶了各自丫鬟紫娟和鶯兒,下山進城回府。
李珩看著寶釵默默垂淚、眼圈紅腫,尤其是黛玉那張本就楚楚可憐的小臉,此刻更是哭得梨花帶雨,蒼白中透著令人心碎的脆弱,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他心疼得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偏偏對著這兩個心尖上的玉人兒,打不得罵不得,急不得也惱不得。縱有萬般不願她們沾染喪事晦氣、憂思傷身,也隻能依了她們。
次日,是正式開吊的日子。李珩備了厚禮,攜著寶黛二女,和按品大妝,身著莊重誥命服飾的沈墨蘭,以及美豔中透著兩分英氣的柳含香,與薛蟠一同來到寧國府致祭。
寧府門前,鼓樂哀鳴,紙錢紛飛如雪,肅穆之氣彌漫。李珩神色凝重,在靈前依禮恭恭敬敬地跪拜哭靈,雖無甚嚎啕悲聲,但禮數周全,無可指責。
黛玉、寶釵、沈墨蘭、柳含香也由女眷們引著,在內帷靈前哭祭了一場。黛玉想起母親早逝,又念及賈珍生前那難得的溫情和照顧,悲從中來,哭得尤其哀切纏綿;寶釵亦是珠淚漣漣,難以自抑。
李珩在外頭禮畢,一顆心早已係在內堂那兩位身懷六甲的嬌妻身上。他等不得薛蟠還在哭靈,便腳步匆匆便往後堂尋去。
果然,在賈母等人暫歇的暖閣裡,黛玉正伏在賈母懷裡,雙肩聳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淚痕滿麵,那纖弱的身形仿佛隨時要化在哀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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