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眉頭緊鎖,臉上陰晴不定。他雖厭惡趙姨娘此時跳出來,更厭惡她將探春的婚事說得如此功利不堪,但“跟侯爺有些交情”、“侯爺待她不同”這幾個字,卻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絕望的心湖裡激起了一絲微弱的漣漪。他沉默片刻,最終隻是沉著臉,帶著複雜難言的情緒嗬斥道:“住嘴!三丫頭的婚事,自有老太太與我做主,豈容你在這裡妄加置喙?還不快下去!”
趙姨娘見老爺雖然嗬斥,但神色間似乎並未完全否定,反而有些意動,心中暗喜。她本想再添把火,勸他們早做決斷,但看到賈政那陰沉得要滴水的臉色,終究沒敢再開口,隻得諾諾連聲,趕緊退了出去。
等趙姨娘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榮慶堂內陷入了一片更加微妙的沉默。
賈赦率先打破了沉寂。他抹了一把臉,眼中閃爍著精明的算計光芒,聲音沙啞地開口道:“老二,老太太……她這話,雖說得粗鄙,倒也是有幾分歪理的。”他看向賈政,“李珩如今是跟咱們徹底撕破了臉,可他那人……重情重義,是跑不了的!若真能跟他……成了姻親,讓他消了心頭那口惡氣!憑他在陛下麵前得寵的勢頭,還有他跟謝丞相、六部那些閣老們的交情,隻要他肯提攜咱們家一把,在陛下麵前替咱們家多美言幾句……咱們家說不定真能再起來!總比現在這般等著死強!”
賈政依舊沉默著。之前南安郡王府似乎隱約流露過對探春的興趣,也曾托人打探過。可如今賈家攤上這潑天的大禍,名聲已臭不可聞,又失了聖心,那南安郡王府此時隻怕唯恐避之不及,這門親事定然是黃了。眼前這山窮水儘的絕境……若真把探春許給李珩,哪怕隻是做妾……也終究是有了緩和的由頭和機會不是?那李珩如今位高權重,手握實權,若真能因探春而冰釋前嫌,甚至出手提攜……這恐怕是賈家眼下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翻身機會了!至少,能保住根基不滅。
巨大的現實壓力,壓倒了賈政心中那點文人的清高和對庶女婚事的最後一絲猶豫。他沉默了良久,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幾下,終於,沉重地點了點頭,聲音乾澀無比:“大哥所言……不無道理。如今看來……此事……或可行。”
他抬起頭,看向賈母,眼中帶著詢問和一絲懇求:“隻是……此事非同小可。要找個……足夠分量、又能說動李珩的妥帖之人去說合才好……否則,隻怕弄巧成拙,反招其辱。”
賈母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深深歎了口氣。這聲歎息裡,充滿了無奈、悲涼和認命。她何嘗願意將心高氣傲的探春送去給人做妾?可眼下,賈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還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為了保住賈家……,三丫頭隻好受委屈了。她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目光掃過兩個兒子,聲音蒼老而疲憊,帶著最後的決斷:
“你們兩個既都覺得可行……那就……由你們做主吧。”她頓了頓,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才說出那個名字,“讓寶玉他娘……去宮裡,求求娘娘吧,讓她在宮裡想想辦法,或者……出麵做個主。娘娘……總該有幾分顏麵……在陛下和李珩麵前……也能說得上話。”
賈政聞言,精神微微一振。是啊!還有宮裡的娘娘!元春是賢妃,是賈家最後的依仗!若由她出麵,以宮中娘娘的身份保媒,,李珩應該會賣這個麵子?他仿佛又看到了一絲渺茫的希望,立刻起身:“母親說的是!兒子這就去找太太商議!”說罷,急匆匆地轉身,朝著王夫人暈厥後休憩的廂房方向快步走去。
榮慶堂內,隻剩下賈赦和閉目枯坐的賈母。窗外,寒風依舊嗚咽,仿佛在為這即將被犧牲的賈家女兒,唱著一曲淒涼的挽歌。
與愁雲慘霧、哀聲四起的榮國府相比,敕造靖安侯府內,氣氛同樣凝滯而微妙,仿佛暴風雨過後的海麵,看似平靜,卻暗流洶湧,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
昨日從寧國府抬回的幾頂軟轎,此刻正停在侯府那巍峨氣派的朱漆大門前。尤氏姐妹、攜鸞、佩鳳、以及麵色蒼白、眼神惶惑的平兒,在丫鬟婆子的攙扶下,依次下了轎。她們的身份、經曆、心境各不相同,此刻彙聚在這陌生的侯府門前,無不帶著幾分茫然、忐忑與對未知命運的惶恐。
尤其令她們驚愕的是,李珩竟親自站在高階之上,麵色沉靜如水,看不出喜怒。更令人側目的是,他竟然讓開中門!要知道,中門通常隻在迎接聖旨、貴客或府中重大慶典時才開啟。而更讓所有人,包括府內仆役都感到意外的是,李珩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局促不安的平兒身上,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平兒先進門。”
這無疑是給了平兒一個天大的體麵!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這個出身丫鬟、剛剛脫離舊主的女子,置於了尤氏姐妹和賈珍遺妾之前。
平兒驚得渾身一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下意識地看向李珩,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平靜無波的眼眸,心頭猛地一跳,慌忙低下頭,不敢再看,也不敢有絲毫遲疑,在無數道或驚詫、或探究、或羨慕嫉妒的目光注視下,邁著有些虛浮的步子,第一個踏過了那象征著身份與接納的靖安侯府中門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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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我相識最早,之前她跟著鳳姐姐時,沒少照拂本侯。讓她先進門,合乎情理!不僅她先進門,而且……如今楚娘有孕在身,府裡產業的賬目,也暫且由她來掌管!等楚娘生產過後,也由平兒協助她一起管著。”李珩短短兩句話,就把平兒抬到了很重要的位置。
尤二姐微微咬唇,尤三姐眼神複雜地瞥了平兒背影一眼,攜鸞、佩鳳則低眉順眼,不敢有半分不滿。黛玉和寶釵跟在李珩身側稍後,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她們深知李珩此舉的深意——這是對平兒的補償,更是對賈璉、對賈家赤裸裸的羞辱和宣告!兩人心頭沉重,再不敢多說半句,連頭都深深地低了下去,仿佛那侯府的門楣也帶著無形的壓力。
就在眾女心思各異,剛剛邁步準備隨平兒進入府內時,李珩卻並未立即轉身引路。他挺拔的身影立在門檻內,側身對著門外,目光如冷電般掃過門口垂手侍立、大氣不敢出的門房管事。
“聽好了。”李珩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帶著金石般的冷硬,“即刻起,寧榮兩府賈家之人……”
他刻意頓了頓,讓那冰冷的字句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除了鳳姐姐、紈姐姐、珍大嫂子、蓉哥兒媳婦這賈家四位奶奶,以及迎春、探春、惜春這三位姑娘親自登門……。”
“其他人——”
李珩的語氣陡然加重,斬釘截鐵:
“一概不許進府門!本侯,也一概不見!”
這命令如同寒冰,瞬間凍結了門口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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