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曉，天色未明，宮門初開。
李珩一身簇新的大紅飛魚服，腰佩隕鐵繡春刀，並未如往常般先去錦衣衛衙門點卯，甚至未等去參加早朝，而是徑直遞牌子求見聖駕。內侍見是他，不敢怠慢，急忙通傳。
養心殿內，燈火通明，皇帝李鎮宏早已起身，正對著一幅巨大的疆域圖凝眉沉思。聽聞李珩這麼早緊急求見，心知必有非同小可之事，立刻宣召。
“臣，叩見陛下。”李珩步入殿內，一絲不苟地行下大禮。
“平身吧。”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急切，“何事如此匆忙？這一大早就進宮來見朕？”
李珩起身，目光沉靜，將昨日所得情報清晰稟報，無一字虛言：“陛下，長安急變。節度使雲光包藏禍心，設宴誘捕裴雲烈將軍。裴將軍力戰負傷，突圍後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雲光更趁機發難，我錦衣衛布置於長安城中之耳目，已被其拔除十之七八，如今長安內外通道皆被重兵封鎖，消息斷絕。”
皇帝聞言，臉色驟然一沉，握著鎮紙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裴雲烈是朝廷悍將，長安更是西北重鎮，雲光此舉，與公然反叛何異？
不待皇帝消化這個噩耗，李珩繼續道：“此外，遼東與北疆軍報亦至。建州大金部落秣馬厲兵，其兵鋒已屢次試探我遼東關隘，與高羅國勾結日深，南下之意昭然。北疆匈奴王庭，單於呼延灼日已徹底肅清內部異己，大批狼騎正不斷向陰山以南移動，囤於邊境，虎視眈眈，南下寇邊恐隻在旦夕之間。”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在皇帝的心頭。西有藩鎮叛亂，北有強敵壓境，東有新興之狼，這幾乎是四麵楚歌之局！
殿內空氣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皇帝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湧的心緒，聲音乾澀：“……你今時所奏，件件駭人聽聞。雲光逆賊，朕必誅之！裴將軍……務必加派人手搜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遼東、北疆諸鎮，務要嚴加戒備，絕不可讓胡虜踏入國門半步！”
李珩靜靜聽著，待皇帝稍歇，方才提及最後，也是他今日入宮最重要的一件事：“陛下，外患雖急，內憂亦不可不除。河東平叛大軍至今與黃有德僵持不下，非叛軍強悍，實因晉陽郡王與渤海郡王將帥不和，互相掣肘所致。渤海郡王善戰，卻屢受製肘，有力難施。為早日平定河東，抽調兵力以應四方，臣懇請陛下，明發諭旨，召晉陽郡王回其封地思過，將河東平叛之事，全權交予渤海郡王李景曜。如此，方可速定亂局，穩固腹心。”
然而，皇帝此刻心神早已被長安叛變和邊疆烽火所占滿，對於河東那道“癬疥之疾”，以及皇子間的內鬥，竟顯得有些意興闌珊，甚至是不耐。
他皺了皺眉，揮了揮手，語氣有些敷衍：“景嶽年少氣盛，或有不當之處，然其心總是為了朝廷。渤海郡王雖勇，亦需曆練。河東之事……容後再議。當務之急，是長安雲光之叛和北疆外患！李愛卿，你即刻選派得力人手，前往長安查明真相，若能找到裴將軍，務必護其周全！邊關軍務，亦需錦衣衛嚴密監控，一有異動，即刻來報！”
顯然，在皇帝心中，兒子的小打小鬨和一股流寇，遠不及一個節度使的公然反叛和兩個強大異族的軍事威脅來得重要。他甚至不願在這個關頭下旨申飭自己的兒子，以免再生枝節。
李珩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冷嘲，但麵上依舊恭謹如常，躬身道：“臣，遵旨。這便親自出京，趕赴長安，勢必搶在雲光西行向李承燁靠攏前，拿下長安。”
皇帝猛然一驚，死死盯著他道：“什麼？你要親自去長安？那裡如今可是九死一生之局……”。
“陛下！臣明白！可如今風雨飄搖，論公，臣當為君分憂，為國效力，為我錦衣衛陣亡之屬，報仇雪恨！論私，……裴將軍對臣素來親近，且又是貴妃之兄，陛下心腹愛將，於公於私，臣都該去走一遭！若能換得天下太平，江山永固……臣，雖死又有何懼？”李珩鄭重的躬身。
皇帝眼眶一熱，死死盯著他那張堅定到有些固執的麵孔，終究還是疲憊地揉了揉額角，示意他退下。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彆看平日嘻嘻哈哈一副混不吝的胡鬨樣子，可一到大事上，從不糊塗，也絕不含糊。
李珩不再多言，行禮後轉身退出養心殿。晨曦微光透過窗欞，照在他波瀾不驚的臉上，映出一片深沉的陰影。皇帝的心思，他已然明了。有些路，終究不能指望彆人來鋪，還得靠自己去布置。
晨光熹微時，李珩一步踏出宮門，他並未再回轉侯府，而是徑直打馬，奔向那肅穆森嚴的錦衣衛指揮使司衙門。
衙門前的廣場上，人馬肅立，刀甲鮮明，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彌漫開來。白無咎、梅清璿、淩飛、鐵山四人麾下的四百精銳緹騎已列隊完畢，飛羽所率的二百火銃手更是引人注目，他們裝備著如今大周最精良的火器，鴉雀無聲，卻自有一股令人膽寒的威懾力。黑雲、紅劍及二十餘名靖安侯府親衛則簇擁著幾匹空著的駿馬，顯然是留給李珩及其貼身隨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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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李珩目光一掃，卻驟然定在了一人身上——秦玉兒！
昨日還是侯府侍女打扮的她，此刻竟是一身利落的勁裝，青絲高束，背縛一杆用布套裹著的長兵，英姿颯爽地站在飛羽、白凝霜、雲沐雪等人身側，那架勢，分明是要隨軍出征！
李珩眉頭瞬間擰緊，麵上掠過一絲明顯的氣惱。他目光如刀，掃向黑雲。
黑雲心頭一凜，連忙上前一步，低聲解釋道：“爺息怒！是秦姑娘……她自個兒苦求了太太，非要隨行護衛爺。起初屬下也不允，她便提出要比試一番。誰知……誰知她手裡一杆長槍使得神出鬼沒，屬下和紅劍聯手，竟也近不得她身！太太親眼見了，知她確有萬夫不當之勇，這才準了她隨行。”
一旁的柳含香也趕緊上前佐證，語氣中帶著未散的驚詫：“爺，黑雲所言句句屬實。妾身也萬萬沒想到，這秦玉兒竟藏得如此之深，那槍棒功夫，剛猛淩厲，絕非尋常江湖路數，倒像是……像是久經沙場的軍中猛將！”
李珩聞言，心頭的慍怒瞬間被巨大的驚疑取代。他猛地轉頭，目光如電，重新審視著那個低眉順眼了許多時日的侍女。能同時擊敗黑雲和紅劍的聯手？這豈是尋常女子所能為？
一個模糊而驚人的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劈入他的腦海！他心臟猛地一跳，目光驟然變得無比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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