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出得宮來，並未多作停留，翻身上馬，一路疾馳回府。踏入府門時，正值午膳時分，廳內暖香彌漫，珠翠環繞，一眾女子正在準備擺飯。
若在往日，他必是先要嬉笑著挨個噓寒問暖，捏捏這個的臉，逗逗那個的笑，今日……一連這兩日，卻似換了個人。他臉上雖也帶著笑，卻更像是個藏了天大秘密、急於炫耀的孩子，腳步不停，目光在滿堂春色中一掃而過，最終落在了老管家鷹叔身上。
他笑嘻嘻地，帶著幾分難得的跳脫，對鷹叔道：“鷹叔，還得勞您老大駕，再辛苦一回，儘快置辦一份厚厚的聘禮，送到國子監祭酒李守忠李大人的府上去，年節當日，我要納紈姐姐過門兒。”
這隔了一天，他昨日在賈家的“壯舉”早已傳到府裡，是以，府裡諸女倒也沒人驚訝。再說，之前他和李紈、鳳姐兒甚至東府裡的那婆媳倆，之間私下裡的那起子事兒，真當能瞞得住可卿她們？
鷹叔聞言，布滿皺紋的臉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連連點頭：“好，好！爺儘管放心，老奴這就去辦，必定辦得風風光光！”於他而言，隻要少爺肯納妻娶妾，開枝散葉，便是天大的喜事。他才不管什麼紈姐姐絝妹妹，誰家大奶奶二太太呢，隻要是少爺往家娶，那遲早不得給李家生孩子？
李珩交代完，這才轉身，目光在席間逡巡，最後落在正小口吃東西的智能兒，和一旁安靜獨坐的妙玉身上。他半真半假地指著妙玉，對智能兒笑道：“小光頭，從今兒起，你就去跟著大光頭吧。你倆湊一處，得空了還能一起念念經，參參禪。”
智能兒如今已然蓄起了青絲，聞言不滿地嘟起嘴，小聲抗議道：“爺！奴婢如今早已不是光頭了！再說……妙玉姨娘本就是帶發修行，如今……如今更是被爺您逼得還了俗……咱們哪還有‘光頭’？”
李珩哈哈一笑，幾步走到妙玉身邊，極其自然地伸出手，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秀挺的小鼻子：“行行行，說錯了！那……今兒夜裡，誦經給為夫聽可好？”
妙玉雪白的臉頰瞬間飛上兩抹紅霞，羞惱地打開他作怪的手。誦經？哪回讓人誦的是正經佛經？淨是些讓人麵紅耳赤、心跳加速的渾話！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轉間卻自帶風情。
李珩見她羞窘，心情更佳，嗬嗬一笑，轉身抬腿就往外走，看樣子像是要去書房。可行至門口，他忽然又頓住腳步，像是才想起什麼要緊事，回頭專門對著妙玉，語氣隨意卻不容置疑：“哦，對了，既然已還了俗，從前那些僧袍素衣扔了可好？我已吩咐人給你備好了喜服。年節正日，你也正經一起進門！”說完，目光又掃過平兒、襲人、尤二姐、尤三姐等人，“還有你們幾個！反正都沒正經拜過天地，這次一並都算數！”
“爺……奴家……奴家這些姐妹們……”。秦良玉哪裡還有半點沙場顯威的女將軍風采？
“到那天，都穿紅的！除非不想進門，那我也不勉強了！”李珩瞪了她一眼。
“我……穿習慣了僧袍！”妙玉小生囁嚅。
“你不許！你必須得穿喜服！瞧瞧幻兒，她之前還穿道袍呢，如今還不是大了肚子？”李珩霸氣的道：“習慣？爺遲早讓你習慣參歡喜佛……”。
“呸！德性！”警幻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兒。
“啐！不正經！”妙玉有些後悔多餘跟他搭話：“哪有你這樣欺負人的？”
話音未落，李珩已不再停留，轉身又要走。
“夫君！”秦可卿心裡一慌，連忙起身柔聲喚住他，“這就快用午膳了，您……您這是要去哪兒？用了飯再去不遲吧？”眾女也都眼巴巴地望著他，覺得他分明是有意避開她們，就為瞞著他賈家那些事兒？如今看他把李紈“搶”到了手，還真是不該瞞著他的。
李珩卻頭也不回，隻擺擺手，腳步不停：“你們吃你們的。清歡——”他揚聲喚道，“把我的午膳……連帶你那份，單盛出來，送書房裡來！”
一直安靜侍立在角落的美豔少婦虞清歡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柔順地應道：“是，爺。”
這時，那個鬼靈精怪的雪團兒眼珠一轉，猛地撒開腳丫子追了出去，在廊下攔住李珩，一蹦足有三尺高，苦著一張小臉哀求道：“爺！爺！好爺！還讓奴婢跟在您身邊伺候吧！奴婢嘴嚴實得很，保證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聽的不聽，也絕不會瞞著您任何事……”她急急地表著忠心。
李珩被她逗樂，寵溺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含笑道：“好，又沒說不讓你伺候。隻不過……有時有些事情，不是你個小丫頭片子能伺候的。”
雪團兒剛舒展開的小臉頓時又皺成了一團，不服氣地小聲嘀咕：“哼……再過兩年，奴婢……奴婢一樣也能……”
“死丫頭！胡唚什麼！”李珩嚇得趕緊伸手捂住了她口無遮攔的小嘴，臉上竟罕見地露出一絲尷尬，低聲斥道，“這種話也是能混說的？”他頓了頓，似是拿她沒法子，隻好尋件事支開她，“那個……你若實在閒得無趣，就去把香菱、五兒、靛兒、雙喜、玉簪，還有智能兒你們這一幫子小丫頭都喊上，去後院裡瘋去！抓鳥雀也好，打雪仗也罷，都由得你們。隻有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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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氣轉為嚴肅，叮囑道：“絕不許去那結冰的水麵上玩！仔細冰薄漏下去，淹著凍著，那可不是鬨著玩的！還有，不許欺負香菱那丫頭！”
雪團兒這才轉嗔為喜，連聲咯咯笑著保證：“知道啦爺！保證不去冰上玩，也不欺負香菱姐姐！”說完，便像隻快樂的小雀兒，蹦蹦跳跳地飛跑著去叫人了。
廳內，秦可卿等人看著李珩遠去的背影，麵麵相覷，皆是搖頭輕歎。林黛玉和探春、迎春三個，更是臉色微白，各自纖指絞著帕子，眉眼間籠著一層輕愁。
性格剛烈些的驚鴻忍不住撅起嘴，又是懊惱又是羞愧：“也難怪爺生咱們的氣……爺說的沒錯，他才是咱們這一大家子的一家之主。不拘大小事情，咱們確實不該瞞著他分毫。爺是個極有主意的聰明人，他自有他的道理和決斷，唉！都怪咱們自做聰明。”
這時，一向沉穩周全的平兒卻忽然微微一笑，出聲寬慰眾人：“姐妹們且寬心。我瞧著，爺這會兒啊，就是在使小性兒，跟咱們鬨孩子脾氣呢。我倒是有個法子，或許能讓爺不得不搭理咱們。”
眾人一聽，忙圍攏過來追問有何妙計。
平兒眼波流轉，唇角含著一絲狡黠的笑意，壓低聲音道：“這有何難？咱們姐妹……輪番去書房‘請罪’不就行了？”
屋子裡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一陣心照不宣的嬌笑聲，方才那點愁雲慘霧頓時被衝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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