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尤氏跪倒在賈母麵前,垂淚不止:“老太太,蓉哥兒……著實是混賬透頂,傷透了人心!莫說是靜姝,便是妾身……也是羞憤欲死,早已心存去意。若非身上還擔著這朝廷賜下的誥命,法度不容輕易脫身,妾身便是出去沿街乞討,也絕不再留在這是非之地了。”
她抬起淚眼,哀聲道:“如今……靜姝既然已經鬨將起來,說到底,也是被蓉哥兒逼得沒了活路。哪有他那般的?妾身也就罷了,靜姝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居然坐視,甚至慫恿賈薔那幾個狗東西對她出言輕薄……。事到如今,不如……就由著她去吧。好歹還能給東西兩府,留下最一絲遮羞的顏麵。若真是逼急了她,鬨到那公堂之上,撕破了臉皮,丟人事小,萬一……萬一被陛下知曉了……那後果,妾身……不敢想!”
尤氏這番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賈母等人最後的猶豫。他們不在乎一個許氏的死活,卻不能不顧及整個賈家的聲譽,更不能承受天威震怒的風險。再說,這兩年,整個京都權貴圈子,好像就是賈家一出接一出的這種爛事兒層出不窮,已淪為笑柄,若再鬨得許氏去把賈蓉告到大理寺衙門……。
賈母閉上眼,仿佛一瞬間又蒼老了十歲,良久,才無力地揮了揮手,長歎一聲,聲音沙啞而疲憊:“罷了……罷了……,都是蓉哥兒那個混賬……。既然她心意已決,強留也無益,反而徒生禍端。就……就依了她吧。給她一紙和離書,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乾。”
一場原本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風波,就在賈家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憋屈中,以許靜姝的決絕勝利而暫告段落。隻是這榮國府內的年節,注定要在一種壓抑和灰暗的氣氛中度過了。而這一切的源頭,那個剛剛納了新妾、府中一片歡騰的安國公,對此還尚未可知。
年節的喧囂尚未完全散去,安國公府內仍彌漫著喜慶後的慵懶氣息。然而李珩卻並未貪戀這份安逸,大年初二一早,便整肅衣冠,早早進宮問安。
他心知肚明,如今雖看似聖眷正濃,權傾朝野,實則步步驚心。先後開罪了二皇子與太子,已將自己置於風口浪尖。眼下革新之舉剛啟,諸多布局尚需皇帝這麵大旗庇護,為了府中那一大家子,將身家性命係於他身的妻妾和親隨們的安危,他不敢有絲毫懈怠大意。唯有借著削藩集權的東風,將自己的人手安插進各地軍政要職,牢牢掌控局麵,再憑借手中已初具規模的三十萬錦衣衛之力,方能擁有與皇帝、與整個朝廷真正攤牌,為自己恢複那隱太子遺孤身份的底氣!
此時的皇帝,正帶著皇後、諸位妃嬪正在祈年殿,陪著昭憲太妃說話。皇帝聽聞李珩這麼早就來問安,心中頗感受用,覺得這個“兒子”雖有時行事乖張,但他也確實是全心全意幫著自己做了許多的實事兒。且,他這份孝心和懂事卻是難得的,當即心情愉悅地傳他進殿。
李珩步入莊嚴肅穆的祈年殿,依禮向端坐正中的皇帝、一旁鳳座上的皇後,以及側座那位慈眉善目、氣質雍容的昭憲蕭老太妃行三跪九叩大禮,接著又向分坐兩側的裴雪嬈、元春等皇妃行禮。
皇帝笑容滿麵地令他平身。年節之下,自然少不得一番君臣之間的吉祥話往來。皇帝勉勵他新年再立新功,皇後亦溫言嘉許,李珩皆恭敬應承,滴水不漏。
一套流程走完,李珩正欲告退,不料那一直含笑旁觀的蕭老太妃卻突然開口喚住了他:“安國公,且慢行。”
李珩心頭猛地一緊,腳步頓住。暗忖莫非是蕭懷誌將那日受辱之事捅到了這位蕭家老祖宗麵前?莫非今日蕭太妃是要借機發難?他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已瞬間提起十二分警惕,躬身應道:“臣在,請太妃娘娘示下。”
蕭老太妃並未如他預想那般挑刺兒,反而和顏悅色地招了招手:“近前來,讓本宮仔細瞧瞧。”
李珩隻得依言上前幾步,垂首恭立。
蕭老太妃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許久,那眼神銳利卻並無惡意,反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審視與探究,最終化為一絲笑意。她轉向皇帝,語氣溫和:“難怪皇帝如此寵信安國公,哀家瞧著,便知是個極機靈出色的孩子。”
皇帝聞言更是開懷,笑道:“太妃娘娘慧眼如炬!李珩雖年紀輕,卻不止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要緊的是頭腦聰慧,於國事上常有卓見,且對朝廷忠心可鑒,辦事殺伐果決,實乃朕不可或缺之臂膀!”
“太妃娘娘有所不知,安國公還是臣妾那二哥的結拜兄弟,昔日於南京留都時,更是曾對臣妾有救命之恩”。裴雪嬈自然早已知曉李珩與蕭懷誌交惡一事,她之所以看似表麵恭敬的如此介紹,無非也是在提醒蕭太妃,李珩的背後有我們裴家支持,你若要動他,可是要仔細掂量掂量的。她哪裡會舍得愛郎被太妃刁難?
坐在下首的元春同樣心思玲瓏,忽然想起一事,忙起身向蕭太妃柔聲道:“太妃娘娘容稟,安國公不止才略過人,更有一手精絕醫術。臣妾聽聞娘娘時有頭痛之症困擾,久治未愈,何不趁此機會,讓安國公為太妃請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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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也立刻附和:“賢妃所言極是!李珩到底是榮國府親眷,還是賢妃記得清楚。朕往日頭疾發作時,痛不可忍,便是李珩以金針之術為朕緩解,其效如神!李珩,還不快為太妃娘娘診視?”皇帝哪裡聽不出裴雪嬈的意思?他說這話的意思不言自明,李珩身後不止裴家,還有賈家和朕!
李珩忙躬身謙辭:“陛下、賢妃娘娘謬讚,臣愧不敢當。”他口中推辭,眼角餘光卻始終留意著蕭老太妃的神情。奇怪的是,他從這位老太妃眼中竟然看不到半分敵意,反而那目光深處,隱約流淌著一絲難以捕捉的……慈愛?
此刻聽聞要他為太妃診脈,李珩心念電轉,立刻有了決斷。他再次深深一揖,言辭懇切道:“回太妃娘娘,回陛下,非是臣不願遵旨,實乃臣萬萬不敢衝撞了太妃鳳體。今日乃新年歲首,萬象更新,最是講究吉兆之時。豈有在這新春之日,便問疾診病的道理?此非吉兆,臣若如此行事,豈非成了罪過?”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輕鬆而恭敬:“再者,臣雖不才,卻也略通望氣之術。方才覲見時,已悄然觀瞻過太妃娘娘聖容。娘娘麵色紅潤,神采奕奕,目光清亮,中氣充沛,絕非有疾之態。依臣愚見,娘娘鳳體康泰,必能福壽綿長。若娘娘偶覺稍有不適,不如待過上幾日,年節氣氛稍緩,臣再專程入宮,精心為娘娘請脈調理,方為妥當。”
他這番話,既巧妙避開了新年問病的忌諱,又不動聲色地將老太妃恭維了一番,說得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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