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在宮中,她並未再次見到昭憲太妃蕭洺懿。但蕭琳琅在他離去時,悄悄塞給了他一張折疊齊整的紙箋。回到書房燈下展開細看,上麵密密麻麻羅列了將近二十個人的名字,皆是蕭家子弟,其中更有兩人乃是蕭氏嫡係的核心人物,連那新任的禁軍將軍蕭文生也赫然在列。
蕭琳琅在一旁低聲告知,這些人,都是平素裡對其父鎮遠將軍蕭懷功心懷不滿、或明或暗有所掣肘之輩。李珩捏著這張輕飄飄卻重逾千鈞的名單,心中雪亮。蕭太妃此舉,已然是替整個蘭陵蕭氏做出了最終的選擇。這份名單,便是蕭家遞出的投名狀。此後,蕭家將暗中傾斜向他。蕭家借此表明,日後隻扶持蕭懷功這一脈,顯然,是蕭太妃知曉他與蕭琳琅的親密關係後的決定。蕭家此舉,無疑是將家族的命運前程,與他安國公李珩,牢牢捆綁在了一處。臨彆時,蕭琳琅還特意柔聲囑咐,待大朝會之後,她會再尋機親至安國公府一趟,詳談後續。
次日一早,正值大朝會之期。李珩在侍妾可人的房中醒來,由她細致地伺候著穿上莊重的國公朝服,用了些簡便卻營養的早膳,便精神奕奕地出門,乘轎前往皇宮。
宮門前的廣場上,天色尚早,已是冠蓋雲集,等候早朝的文武百官聚在一處。遠遠瞧見安國公到來,眾人立刻停止了交談,紛紛主動迎上前去,臉上堆起熱情的笑容,圍攏在李珩身邊,此起彼伏地說著:
“恭賀國公爺連添十一子,真是天大的喜事”。
“國公爺福澤深厚,令人羨慕”
之類的道賀之言,不勝枚舉。因著李珩平日裡對裴雲行、程墨這兩位老臣始終保持著恭敬,此刻眾人對李珩的逢迎,無形中也讓裴、程二人在百官麵前覺得臉上有光,撫須微笑,神情頗為受用。
莊嚴的金鑾殿上,鐘鼓齊鳴,大朝會正式開始。許久不曾隨駕的戴權再次出現在朝堂:“陛下有旨,百官上殿,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頓時,六部尚書輪流簡要進奏,這數日來各部的發展。
待輪到李珩奏事時,他出班沉聲回稟西北緊急軍情,言及蘇幕遮將軍雖勇,然逆匪李自成、張獻忠勢大,兼有唐賽兒等股匪掣肘,雙拳難敵四手,賊勢愈發猖獗,難以遏製。李珩遂清晰奏請:“陛下,朝廷應下明旨,令二皇子李景嶽率其本部兵馬,專責進剿唐賽兒一部;同時可使渤海郡王李景曜所部配合蘇幕遮將軍,專心對付李自成、張獻忠兩大巨寇。至於新任西北安撫使甄應嘉,可令其先專注於招撫沈雲英及較小股勢力,分化瓦解”。
最後,他再次鄭重建議朝廷,需儘快征調精銳軍馬,馳援蘇幕遮,以穩定西北大局。皇帝聽罷,對前幾項部署均予以允準,唯獨對增派援軍一事,沉吟片刻後,未置可否,刻意略過不提。
緊接著,李珩又稟報了北疆與遼東日益緊張的局勢,言明匈奴、金國犯邊之意已昭然若揭,戰火恐避無可避。他請旨兵部,應儘快調撥充足的軍器甲胄運往北疆,並嚴令鎮北將軍裴雲烈提高警惕,嚴密布防,隨時準備應對匈奴南下。同時,他也提醒皇帝,務必親自下旨叮囑遼東都督,萬萬不可因暫時平靜而鬆懈怠慢,需嚴防金國突襲。對此等邊防要務,皇帝皆一一準奏。
待這些軍國大事奏畢,李珩話鋒一轉,神色變得愈發肅穆凝重,他向前一步,鄭重進奏,聲音清晰地傳遍大殿:“陛下,臣要參蘭陵蕭氏,其中多有貪贓枉法、禍國殃民之輩!臣奏請陛下允準,錦衣衛將依法徹查蕭氏不法之事!”
隨即,他將手中奏折呈上,並當庭列舉罪狀,聲音鏗鏘:“朝堂之上,禁軍將軍蕭林生,曾仗勢欺人,欺男霸女,更逼出人命;遼東道屯衛將軍蕭懷瀾,監守自盜,中飽私囊,私售軍糧以牟暴利……”
他一連念出十幾個蕭家子弟的姓名與其所犯罪行,並當場呈上早已準備好的確鑿證據與相關人證證詞。
一時間,整個大殿鴉雀無聲,百官屏息,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猛烈彈劾所震懾。證據確鑿,條條清晰,皇帝高踞龍椅之上,麵色沉凝,雖麵露難色,但在鐵證麵前,亦無法回護,隻得無奈下旨:“唉!將所涉蕭氏子弟即刻交由錦衣衛捉拿歸案,並由錦衣衛牽頭,聯合刑部、大理寺進行三堂會審,依法嚴辦。詔四品振武將軍葉文鸞,接掌禁軍將軍職”。蕭家兩任禁軍將軍皆先後觸犯國法,皇帝自然不能再把禁軍交給蕭家管領。葉家葉文鸞,乃是江南世家子,葉氏可是皇族鐵杆擁躉。
此旨一下,猶如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不過半日功夫,蘭陵蕭氏眾多子弟被錦衣衛重創、紛紛下獄待審的消息,便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了整個京城。其餘那些盤根錯節的世家豪門聞訊,無不感到人人自危,戰戰兢兢,對錦衣衛這把懸於頭頂的利劍,更是平添了十二分的畏懼。
李珩見皇帝準了清查蕭氏之事,略一沉吟,便再次出班,聲音沉穩地奏道:“陛下,如今詔獄之內,已是人滿為患,就連征用的兩處寺廟,也關滿了人。罪大惡極之主謀要犯,多已明正典刑。眼下羈押者,多為受牽連之女眷。昔日北疆流放之三地,如今局勢動蕩,烽煙未息,實不宜再遣發囚犯前往。加之,宮中掖庭之內,因曆年罪案沒入的宮女罪奴,亦閒置眾多,徒耗錢糧,還需諸多人力看守。臣鬥膽奏請陛下,可否考量天恩,行大赦之令?將那些逆犯案中,三族之外之牽連女眷,儘數開赦,允其歸家或自行婚配。”
“大赦?”皇帝微微一怔。
他微微抬頭,觀察了一下皇帝的神色,繼續條分縷析其益處:“此舉一者,可彰顯陛下浩蕩仁德,布澤於天下,令萬民感念;二者,如今各地人口多有折損,釋放這些適齡女子,亦有益於民生恢複,增戶添丁;三者,亦可極大緩解當前獄政之重壓,節省看守錢糧,可謂一舉數得。”
皇帝端坐龍椅,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聞言並未立刻表態,隻是微微頷首,示意他在聽。
此時,韓昭也邁步出班,躬身附議:“陛下,安國公所奏,老臣以為確有道理。不止詔獄,如今天牢、乃至各地牢獄之中,同樣羈押眾多此類人犯。安國公所議之策,於國於民,有利而無害。臣附議此請。”
皇帝見又有重臣附議,目光掃過殿中諸公,這才緩緩開口,帶著一絲征詢之意:“既如此……那,逆犯三族之內者,諸如其妻妾女兒……又當如何處置?是殺是赦?依朕看,流放既已不妥,總不能一直關押在獄中,空耗糧米吧?”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李珩身上,顯然是想聽聽他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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