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入秋,太行山麓的草木染上了些許金黃。李珩率領著“追擊”唐賽兒北上的隊伍,在完成任務後,悄然返回了位於山陝腹地的中軍大營。此次北上,看似徒勞,實則兵不血刃地招撫了唐賽兒這支勁旅,更借其手清除了不少依附晉王、為禍地方的豪強,所獲錢糧頗豐,除了就地分發給百姓的,所剩也足夠他支撐很長一段時間的軍需和賑濟。
數月征戰,李珩用兵愈發詭譎難測。他不再拘泥於一城一地,而是以麾下諸軍為棋,在整個山陝縱橫捭闔。李定國與黃得功的龍驤、虎翼鐵騎,時而如雷霆合擊張獻忠麾下偏師,時而又化整為零,斷其糧道。孫承宗與盧象升的天英、天雄軍,則穩紮穩打,清剿殘匪,鞏固州縣,推行新政。
在如此壓力下,李自成與張獻忠疲態儘顯,活動區域被不斷壓縮。反觀李珩,憑借戰功和有效安置,不算蘇幕遮的五萬軍馬,他麾下大軍已膨脹至十萬之眾,兵甲犀利,糧草充足。之前兵敗的左良玉、曹文詔等將,也得以重新統兵,依附麾下,渴望戴罪立功。山陝戰局,一片大好。
這一日,李珩正在大營與諸將商議進一步進剿李自成和張獻忠方略,帳外傳來急促馬蹄聲。親兵引著一名滿麵風塵、作行商打扮的信使快步進帳。來人雖衣著普通,但步履沉穩,眼神銳利,徑直至李珩案前,單膝跪地,低聲道:“卑職錦衣衛北鎮撫司小旗,奉京城總衙梅鎮撫使和柳千戶之命,送來急報!”
帳內頓時一靜。李珩麵色不變,對魏雲姌微一頷首。魏雲姌會意,起身接過信使呈上的一封,看似普通的家書式信件,仔細檢查封口火漆暗記無誤,才轉呈李珩。
李珩拆開信,裡麵是柳七娘親筆,用語隱晦,但意思明確:“京城驟變。戌時三刻,廢太子景明,暴卒於內室。表麵心疾,然跡象蹊蹺,疑是天機手筆。京城已沸,晉王府門庭若市,恐生大變。”
李珩目光在“天機手筆”幾字上略一停頓,瞳孔微縮。他麵上不動聲色,仿佛隻是尋常軍報,隨手將信紙湊到旁邊燭火上,看著它卷曲、焦黑、化為灰燼。
“廢太子李景明暴斃而亡,無礙我等平亂大局。”李珩語氣平淡,對帳內諸將道,“方才議定方略,諸位且去整軍,三日後,按計劃進兵。”
“末將等遵命!”廢太子突然就死了?李定國、黃得功等人雖大感疑惑,見主帥鎮定,也不多問,紛紛領命退出。左良玉、曹文詔等將領更是謹言慎行,緊隨其後。
帳內隻剩核心幾人。李珩臉上瞬間罩上一層寒霜。他取過案頭空白公文紙,提筆蘸墨,略一沉吟,迅速寫下了兩封指令。
第一封給柳七娘,筆跡淩厲:“七娘:見字如麵。秦王府事,本座已知。爾即刻與尚有道、陸孤城、清璿,稽查北靜王餘孽、肅清宮闈為由,率可靠力士,全麵封鎖、接管秦王府!內外隔絕,許進不許出。細查李景明飲食、用藥及近身侍從,尤仔細查驗非常之毒。另,弋陽郡公夫人崔靜,曾多次出入秦王府,與廢太子過往甚密,著即列為關聯之人,詳查其與異常之聯係,使屠封、王逸塵率部馳清河,但有實證,立除崔氏。可示人以疑,暫不需實證。動作要快,搶占先機。”
第二封則是發給古麗婭,用語更為簡練隱蔽:
“已知事畢,甚妥。今需風起於青萍之末。可令‘夥計’於市井間散言,晉懼兄複立,而行險著。或可‘遺落’一二無關緊要之物證,引廷尉注目。分寸尺度,爾可自決。”
寫罷,他不用印,隻在內頁折角處做了個特殊標記,那是他與柳、古等人約定的最高機密標識。他將信用普通信封裝好,以火漆封口,漆上按了指紋。
“綰綰,選兩組得力之人,分走官、民兩道,最快速度送至七娘與麗婭手中。”
“明白!”柳綰綰接過信件,毫不遲疑,轉身出帳安排。
帳內氣氛凝重。秦良玉輕聲道:“夫君,京城此變,或使朝局動蕩啊。”
李珩負手立於帳門,望著陰沉天際,冷冷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既然有人搶先落子,亂了棋局,那我們便順勢將這水攪得更渾。李景明一死,自然該有人陪葬!有些人,想不動也不行了。”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已穿透山河,落在京城。廢太子暴斃,不僅僅是舊日儲君之死,更是打破朝堂平衡的重槌。弋陽郡公夫人崔靜,作為昭華長公主的兒媳、他的表弟媳,卻與廢太子有私情,這個把柄,此刻便成了他投向對手,攪亂視線的絕佳棋子,也會成為他再一次向世家豪閥,舉起屠刀的理由。世家豪閥不除,天下永無寧日!而晉王李景嶽,無論真相如何,這弑兄嫌疑的罪名,都必須掛到他身上。山陝的戰火未熄,京城的暗戰已驟然升級。
平陽城頭,曆經戰火洗禮的城牆尚帶著煙熏火燎的痕跡,但此刻已然插上了討逆大軍的猩紅旗幟,在初夏的風中獵獵作響。城門大開,一隊隊盔明甲亮的士兵肅然列隊,引導著大軍入城。李珩端坐於高大的戰馬之上,玄甲黑袍,神色沉靜,目光掃過街道兩旁那些既帶著恐懼又隱含一絲期盼的百姓麵孔,心中對山陝的民生凋敝有了更直觀的感受。
之前一直在配合安民、查涼州暗探,防範大亂的鎮撫使白無咎、平陽衛千戶韓擎蒼、還有查察災區官員的厲猙獰,等錦衣衛麾下將領便各自率部前來會合。眾人簡單稟報了地方軍務後,李珩正要部署下一步行動,忽聞京城有天使至。
來的是大太監吳貴,他風塵仆仆,臉上帶著京城特有的矜持與急切。宣讀完詔書後,吳貴壓低聲音道:“國公爺,陛下為秦王府一事寢食難安,朝中議論紛紛,陛下特令老奴前來,請您速回京主持大局。”
李珩接過詔書,沉吟片刻。他當然明白,皇帝這是要他回去徹查李景明之死。眼下除了他這個不畏強權著稱的“玉麵鐵膽強項公”,怕是沒人敢接廢太子之死這等要命的大案。
廢太子死,京城乃至朝野定然暗流湧動,皇帝這是想要他回去,攜錦衣衛的威壓,壓製朝野,讓所有人不敢再輕舉妄動,迅速穩定動蕩的時局。可眼下山陝戰事正處在關鍵時刻,他深知曆史中,李自成、張獻忠之亂帶來的影響和災難,他不敢賭在如今的這個架空世界裡,曆史走向的結果會不會產生不同。他必須努力去改變!去阻止諸如張獻忠屠蜀!李自成殺儘河南,辮子軍入關導致的諸多慘案發生,揚州屠城十日,血流漂櫓的曆史描寫,讓他不敢不謹慎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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