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88年漢後少帝元年農曆三月下至四月上
朝廷禦史田仁的車駕揚起的塵土尚未在東南方向的官道上完全消散,一股來自關東的、更為熾熱且危險的暗流,已悄然湧至狄道城下。三月二十六,午後,靖王府那間用於商議最機密要事的密室內,炭火已熄,卻彌漫著一種比冬日嚴寒更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郡丞公孫闕帶來的消息,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巨石——關東齊王劉襄的使者,已秘密抵達狄道城外,帶來了一個足以震動天下的提議:齊王決意起兵,討伐“篡權亂政”的王太後及其外戚集團,匡扶漢室,並邀請北地靖王李淩共舉大事。這個提議,對於剛剛以恭順姿態送走朝廷禦史、正致力於“韜光養晦,固本培元”的北地郡而言,不啻於一道驚雷。它既是巨大的誘惑,預示著一旦成功可能獲得的權力與疆域;更是巨大的風險,意味著與中央政權徹底決裂,將北地拖入一場勝負難料、血流成河的內戰。如何應對,將直接決定北地郡乃至李氏家族未來的命運。靖王李淩,這位曆經秦末戰火、楚漢紛爭,在邊陲之地建立起自己基業的梟雄,此刻麵臨著他主政北地以來最為嚴峻的戰略抉擇。他必須權衡利弊,洞察時局,在忠誠與野心、保守與冒險之間,找到一條最適合北地生存與發展的道路。而這一次,他決定讓日漸成熟的世子李玄業,更深入地參與到這最高層次的決策過程中來,讓他親身感受這關乎生死存亡的權衡之重。
密室內,燭火搖曳。李淩端坐主位,麵色沉靜如水,唯有指尖在案幾上無意識的輕叩,泄露了他內心的波瀾。長史周勃、郡丞公孫闕分坐兩側,神情無比凝重。年僅十歲的李玄業,被特許坐在父親下首稍遠的位置,小臉緊繃,努力消化著這突如其來的驚人信息。
“消息確鑿嗎?”李淩的聲音低沉,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千真萬確,王爺。”公孫闕語氣肯定,“使者共三人,為首者是齊王門客,名為劇通,乃齊地名士,能言善辯。其餘二人為護衛。他們偽裝成來自齊地的綢緞商,持有齊王府的密信和符節,此刻已被臣安置在城南一處絕對安全的秘密據點。劇通請求秘密覲見王爺,呈上齊王親筆書信。”
周勃花白的眉毛緊緊鎖在一起,憂心忡忡道:“王爺,齊王此舉,形同謀逆啊!王太後臨朝稱製,雖有爭議,然名分已定,新帝已立。齊王身為宗室至親,率先起兵,天下必將大亂!我北地若卷入其中,無論勝敗,都將成為眾矢之的。勝,則恐功高震主,為新帝所忌;敗,則身死族滅,萬劫不複!老臣以為,此事風險太大,當斷然拒絕,並將使者禮送出境,甚至……擒拿送往長安,以表忠心!”
公孫闕卻持不同看法:“周大人所言,自是老成謀國之道。然,王爺請思量,齊王乃高祖長孫,在宗室中威望素著,地廣兵強。其敢毅然起事,必是得到了關東不少實力諸侯的暗中支持或默許。王太後外戚專權,排斥劉氏宗親,早已引得天下洶洶。此次齊王打起‘清君側’旗號,名正言順,未必沒有成功之可能。若我北地置身事外,一旦齊王成功,我等昔日拒絕,必遭清算;若齊王失敗,王太後肅清反對勢力後,難道就會放過我北地這等擁兵邊郡的強藩嗎?屆時,鳥儘弓藏,恐亦難免。”
李淩默默聽著兩位重臣的意見,不置可否,目光卻轉向了正在努力思考的李玄業:“業兒,此事你怎麼看?不必急於回答,想清楚再說。”
李玄業受到父親點名,深吸一口氣,小臉上滿是與年齡不符的嚴肅。他回想父親平日教誨,尤其是“固本培元”和“韜光養晦”的要義,又結合當前局勢,思索良久,才謹慎地開口:“父王,周世伯和公孫先生所言皆有道理。兒臣以為,是否答應齊王,關鍵在於……對我北地是否真正有利。”
他頓了頓,組織著語言:“齊王起兵,勝敗難料。若我北地貿然加入,大軍東出,則後方空虛,朔方、匈奴乃至河西諸部,都可能趁虛而入。且關東路遠,糧草轉運艱難,我軍客地作戰,勝負之數,實未可知。此乃風險之一。”
“其二,即便僥幸成功,齊王入主長安,我北地功勳卓著,然‘功高不賞’古有明訓。屆時,我北地是得封賞而卸兵權,安居富貴?還是擁兵自重,引起新主猜忌?前者非父王所願,後者恐再生禍端。”
“然,若完全拒絕,亦如公孫先生所言,可能兩頭不討好。”李玄業話鋒一轉,“故兒臣愚見,或可……不即不離,靜觀其變?”
李淩眼中閃過一絲興趣:“哦?如何不即不離?”
李玄業受到鼓勵,思路更清晰了些:“齊王使者既來,父王可秘密接見,聆聽其言,以示對宗室長者的尊重。但對起兵之請,可不做明確答複。可言北地新定,邊患未靖,糧草不繼,需時間準備。同時,可請齊王提供關東聯軍的具體計劃、兵力部署、以及……其他諸侯的態度,以示慎重。如此,既未拒絕,亦未答應,將主動權握在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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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間,”李玄業繼續道,“我北地可加速整軍備武,積蓄糧草。若關東戰事順利,齊王勢如破竹,我則可適時響應,出兵東向,以為奇兵,可獲厚利;若關東戰事膠著或不利,我則謹守邊關,以禦外侮為名,按兵不動,朝廷亦難責怪我。如此,進退皆有餘地。”
一番話,雖顯稚嫩,卻已初具戰略眼光,將“待價而沽”、“趨利避害”的思路闡述得頗為清晰。周勃與公孫闕聽完,再次對世子的早慧感到驚訝。
【係統提示:宿主麵臨重大戰略抉擇,繼承人的初步分析展現出對複雜局勢的洞察力與風險控製意識,預示著家族傳承的良好潛力…宿主狀態:於曆史轉折關頭冷靜權衡,注重聽取多方意見,尤其重視繼承人的培養,決策過程更顯理性與長遠…】
李淩聽完兒子的分析,臉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他緩緩站起身,在密室內踱步。片刻後,他停下腳步,目光掃過三人,已然有了決斷。
“業兒所言,雖未儘善,然思路已得‘韜晦’之精髓。周勃之慮,在於穩;公孫闕之見,在於變;業兒之策,在於‘活’。三者結合,方為萬全之策。”李淩沉聲道。
他詳細部署道:“第一,子通,你安排一下,今夜子時,本王在王府西側偏院密室,秘密接見齊使劇通。除你之外,不得有第四人知曉。勃兄與業兒可於隔間旁聽。”
“第二,接見之時,本王會依業兒之策,態度謙和,聆聽其言,但絕不輕易承諾。重點詢問其關東聯軍詳情、各方勢力態度、以及具體的進軍方略和所需我北地提供的支持。要讓他覺得,我北地有意,但困難重重,需從長計議。”
“第三,勃兄,即日起,北地進入二級戰備狀態。以‘防朔方反撲’、‘備羌胡異動’為名,加快軍械打造、糧草囤積,但動作要隱蔽,不可大張旗鼓,引起外界疑心。同時,郡內治安需進一步加強,嚴防細作。”
“第四,子通,你的情報網要全力開動。重點監控關東戰事進展,齊、楚、吳、趙等諸侯的一舉一動,都要及時掌握。同時,長安王太後方麵的反應,尤其是其對邊鎮武將的調動和態度,也要密切關注。”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李淩語氣凝重,“無論齊王使者如何遊說,我北地現階段的核心策略不變:韜光養晦,固本培元!絕不做出頭鳥,絕不輕易押注。一切行動,以保全和發展北地實力為最高準則!唯有自身強大,方能在這亂世中立於不敗之地!”
“臣等兒臣)明白!”三人齊聲應道。
當夜子時,月色朦朧。靖王府西側一處極為隱蔽的院落內,李淩秘密接見了齊王使者劇通。會談持續了近一個時辰。劇通果然口若懸河,痛陳王太後外戚專權之弊,宣揚齊王“清君側”之正義,並描繪了共舉大事成功後,與李淩共掌朝綱的美好前景。李淩始終耐心傾聽,偶爾發問,皆切中要害,如關東聯軍具體構成、糧草統籌、對戰局預測等,顯得既關切又謹慎。最後,李淩以“北地地處邊陲,兵微將寡,且新遭戰亂,需時日休整以備糧秣,然齊王拳拳之心,天地可鑒,淩必慎重考慮,伺機而動”為由,未給予明確答複,但贈送了厚禮,並約定保持秘密聯絡渠道。劇通雖未得到肯定答複,但見李淩態度誠懇,並未斷然拒絕,也算不虛此行,遂於次日淩晨悄然離去。
齊使雖去,但其帶來的衝擊波卻在北地高層心中久久回蕩。四月伊始,春耕大忙,狄道城外一片生機勃勃。但靖王府內,決策層的思緒卻早已飛越關山,投向了那片即將燃起戰火的中原大地。李淩更加勤勉地處理政務,督導軍備,但眼神中多了一份深沉的思慮。他時常將李玄業帶在身邊,與他分析各地傳來的情報,講解天下大勢,引導他思考各種可能性的應對之策。
“業兒,你看,”一日,李淩指著地圖上的關東地區,“齊王若起兵,首要目標必是滎陽、敖倉,控天下之咽喉。然,洛陽有朝廷重兵,關中易守難攻。此戰,關鍵在速度,在人心向背。我北地遠在隴西,貿然東進,風險極大,故當以靜製動。”
“父王教誨的是。”李玄業認真點頭,“兒臣覺得,我們就像在下一盤大棋,齊王是急先鋒,我們則是坐鎮後方的棋手,要看清楚整個棋局的走向,再決定落子何處,甚至……是否可以趁機壯大我們自己在西北的棋勢?”
李淩聞言,眼中精光大盛,用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好!業兒,你能想到‘壯大自身棋勢’,可見眼光已不局限於一時一地之得失矣!不錯,亂局之中,保全自身固然重要,但若能趁勢而為,將隴西、河西乃至朔方之地,真正化為我李氏根基,方為上策!然,此需耐心,需時機,切不可操之過急。”
“兒臣謹記!”李玄業鄭重答道。
四月上旬,關東消息陸續傳來。齊王劉襄已傳檄天下,曆數王太後罪狀,正式起兵“清君側”。楚王劉交、吳王劉濞等亦紛紛響應,關東戰雲密布。而長安方麵,王太後震怒,急調大軍,任命親信大將統兵東征。一場席卷大漢帝國的大內戰,已然拉開序幕。北地郡,則在靖王李淩“外示恭順,內修甲兵,靜觀其變”的策略下,如同一個冷靜的旁觀者,一邊密切關注著中原的血雨腥風,一邊加速夯實著自己的根基,等待著屬於它的那個時機。而年輕的世子,正在這前所未有的巨大變局中,飛速地成長著。
【史料記載】
官方史·漢書:“元年,齊王襄、楚王交等起兵反。”
家族史·始祖本紀:“後少帝元年三月下,齊王使至,邀共舉。淩公納世子‘不即不離’之策,密會齊使,虛與委蛇,外示恭順,內實備兵,定‘韜晦靜觀’之略。適時,關東兵起,天下震蕩,北地獨靜,伺機而動。”
宗教史·紫霄神帝顯聖錄:“諸侯舉兵,上帝靜觀其變,聖嗣參議機謀,聖域穩如磐石。”
北地秘錄·淩公應對齊使:“齊王密使至,李淩慎思斷,定靜觀之策,世子獻策見智,北地於天下亂局中獨善其身,潛蓄實力。”
第三百四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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