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天氣炎熱的原因，那人並未有多餘的動作，隻是小心翼翼的挪到躺著的一個小孩身邊，那躺著的人身材瘦小，頭發亂糟糟的，看著像是病重了許久，看不出男女，那瘸腿青年輕輕的抱起那孩童的頭，端著破碗中的水慢慢的喂給那孩子，看著懷中的小孩輕口的咽下去，那青年似乎是放下心，待小孩喝水完成後，又輕輕的放下，讓其躺的舒服一些。
那青年隨後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顧臨淵這時才看清這青年模樣，身著的竟是學子服飾，但是衣衫已經殘破，褪色青衿已露線頭，洗得發灰的麻布長衫裹著嶙峋身形，肩頭補丁重疊處仍洇著淩晨霧氣的痕跡。他支著瘦削的肩膀倚在潮濕的青石板上。眼皮微垂的眼尾泛著常年熬夜的暗青，褐中泛灰的眼珠蒙著層薄霧。眉如臥蠶的走勢本透著書卷氣，偏在眉峰處突兀支棱著幾根銀絲，仿佛被揉皺的舊宣紙上斜插的枯筆。蠟黃的麵皮裹著凹陷的顴骨，鼻梁左側綴著塊銅錢大的曬斑，細密的皺紋從眼尾蔓生至鬢角，在日頭下泛著蛛網般的銀光。枯槁的青灰色發絲用草莖胡亂束著，後頸碎發間粘著幾根茅草。
青年又蹲在地上拿起樹枝在地上不停的寫寫畫畫，旁邊的有著不少的流民看到此情況後，其中有人認識這青年，便開口道：“奚懷之，這時候了你還寫這些有什麼用處？都餓的不想動了，還在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
那被喚作奚懷之的青年並未理會，隻是不停的在地上書寫著什麼，顧臨淵也好奇他這時候還在寫東西，走上前去，看著地上寫的字，大部分寫的隻是一些零散常規的信息，但是顧臨淵越看越覺得有問題，比如“城外流民日益增，已超之前三成有餘”像是日記一般，但是都是有關現實城鎮的狀態。
旁邊流民不識字也就罷了，但是自己識字，這些信息總結一起就是世道崩壞，顧臨淵開口道：“你這麼寫，不怕官府找你麻煩嗎？而且在地上寫字，你的意義是什麼？”
那青年抬起頭看到顧臨淵站在身前，看其隻是一個少年，便沒有多言，隻是不停的書寫，似是地方不夠，重新擦去之前寫過的文字，繼續旁若無人的書寫起來。
“這樣，你告訴我，我找人救治你旁邊的孩子如何？”顧臨淵開口道。
青年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著顧臨淵說道：“果真？你真可以救我妹妹？”
“當然。”顧臨淵也想看看這青年是否有才華，如果隻是一個博人眼球的主，那他寧願招募幾個身強體壯的青年，而不是一個瘸子，而且顧臨淵沒想到這躺在青年旁邊的是他妹妹。
“官府不會出城的，另外我在地上書寫隻是為了總結，還有練習，不能因為沒有筆墨就放棄了我的知識，而且我現在就剩一個妹妹了，我不能丟下她。”奚懷之淡淡的說道，目光看向身邊的孩子目光充滿了柔和。
顧臨淵也沒想到就這麼簡單，看來是自己想多了，便繼續開口問道：“你有什麼能力？隻會寫字嗎？”
奚懷之似乎是看出了顧臨淵想要招募自己的想法，自己可以拒絕他的招攬，但是自己的妹妹怎麼辦，自己曾放下讀書人的骨氣，對著城衛軍他們懇請，請他們讓自己的妹妹進城治療，但是他們看到自己是一個瘸子還有一個看著將要病死的孩子，把他驅離，那時候自己再也沒了讀書人的傲氣，每天去施粥點一些吃食，為了一碗稀粥不惜忍著流民的搶奪不成後的挨打。
自己也曾想過用自己的學識混一口飯吃，可惜他們一看自己是個瘸子，還帶著一個病秧子，便紛紛遠離。青年這時開口道：“我識字，會算數，熟知軍事。”
“軍事？你熟知？你確定，你知軍事為何如此現狀？”問完之後，顧臨淵覺得自己白問了，一個瘸子，去當兵，這不是鬨嗎？哪怕不是瘸子，誰願意去做那軍戶？
果然，奚懷之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顧臨淵，顧臨淵也被自己說的話搞得一陣尷尬，急忙說道：“這樣，你先給我工作一段時間，如果沒問題，戶籍什麼的都可以幫你搞定，現在先去救治你妹妹如何？”
奚懷之隻是思考了一下便同意了，畢竟自己的妹妹重病還要救治“好，我答應你。”
顧臨淵先讓海叔背著小丫頭，自己之前的傷勢雖然好的差不多了，自己的身板還是不如海叔壯實，至於讓奚懷之背他妹妹，指望他啥時候能到城中，顧臨淵一行人到了城門口，這次多了倆人雖然城衛軍已經熟悉顧臨淵，不用收他入城費，但是顧臨淵也不想為難他們，給了城衛軍多交了兩人的費用。
找了一家醫館後，大夫看了看小女孩，把脈完成後，說道：“這孩子還好，隻是感染了風寒，現在有些嚴重而已，我這邊開個方子，一周後差不多就能痊愈，不過也幸好送來的早，要不然拖下去可能會危及生命。”
顧臨淵也連忙謝過大夫，付了診金後，拿到藥方去抓藥，奚懷之看著得到救治的妹妹，眼眸中也逐漸泛起淚光，這些日子，妹妹跟著自己受儘了苦難，現在終於算是苦儘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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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抓完藥後，把藥給彆人進行煎煮的時候，顧臨淵也算是有時間和奚懷之仔細交流“我看你穿著學子服飾，你是童生？”
“不，我是秀才。”奚懷之回道。
“秀才？為何穿著學子服？”秀才那是不得了的，沒見過混的這麼慘的秀才，秀才還有免稅之權，怎麼也不能落魄到這樣的地步。
“之前為了逃難，變賣了所有家產，衣服也都典當換點銀兩。”奚懷之平靜的說道。
“那你為何逃難？你的祖籍又是哪裡？”顧臨淵不解。
“我從山東逃難過來至此，本打算接著往南方去，誰曾想妹妹突然病重，不得不在這邊多休整。”似乎是看出了顧臨淵的疑問，奚懷之對顧臨淵道出了自己來此的起因。
奚懷之本是天才少年，如今不過二十四歲就考取了秀才，本來可以風光無限，奈何山東本為孔家勢力所在，孔家在山東根深已久，現如今出現一個秀才，自然也想掌握其中，打算將孔家的庶出子女嫁給奚懷之，以便掌控，奚懷之本就年輕，而且還是秀才，自然不願聽任他人擺布，但是也知道自己勢單力薄，沒法抗衡孔家，所以再三思考後覺得進京找同窗幫忙安排職位，先遠離孔家管轄的勢力再說。
但是孔家以為奚懷之想要舉家逃跑，於是暗中命人打斷他的一條腿，奚懷之知道這是孔家的報複，於是到府衙去告狀，縣令礙於奚懷之秀才身份必須處理，但是孔家做的滴水不漏，沒有把柄，案件隻能懸而未判，而且孔家還派人監視他，去醫館治療腿傷的時候就從中作梗，不讓人醫治，導致現在腿還是瘸的。
奚懷之這時候知道，不離開山東，那麼自己的家人將永無寧日，於是趁著堅守人員不備，連夜和父母家人一起出逃，路上遇到難民，用家當換了他們的衣物，曆時兩個月才艱難到達海州縣城，其父母路上也相繼病死。顧臨淵知道現在奚懷之心中藏著恨意，自己對孔家也是印象不好，但是一個孔家根據史料記載占據良田一百多萬畝，這些土地分布於山東、河北、河南、安徽、江蘇五省，其中山東省作為孔府所在地，是其土地最集中的區域，孔府在明代享有超然地位，明武宗曾將曲阜縣城遷至孔府所在地，使其淩駕於地方官府之上，孔府不僅擁有土地，還掌控佃戶、仆役數萬人，形成獨立的經濟體係。
世修降表衍聖公，有骨氣的孔子後人都崖山海戰跳海了，現在的孔家就是趴在大明身上吸血的蛀蟲，現在的顧臨淵也拿孔家沒辦法，顧臨淵拍了拍奚懷之的肩膀，並說道：“放心，以後孔家如果你要複仇我也會幫你的。”
隨後顧臨淵安排奚懷之兄妹兩人在商行裡找了客棧先休息起來，又和裡長一起去城外招募流民，這回要的是青年，畢竟後麵有的是體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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