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嶽衡山的霧,總比彆處沉些。尤其是正月十五的夜,山風卷著鬆針掠過石階,把千年古廟的飛簷藏進濃雲裡,隻留簷角那盞銅鈴,在暗夜裡搖著細碎的響——那是唐朝傳下來的舊物,據說每一聲鈴響,都是南嶽大帝在清點人間的祈願。
這座始建於貞觀年間的古廟,像顆被時光裹住的琥珀。青磚上刻著模糊的“福”字,門檻被信徒的布鞋磨得發亮,唯有廟門始終沉肅:三百六十四條日夜裡,它都緊掩著,隻在正月十五子時,才會隨著第一聲更鼓緩緩敞開。老人們說,這是天官賜福的時辰,大帝會親自守在門後,把誠心人的祈願收進案前的青銅鼎裡。
這年的正月十五,李福揣著半塊涼透的紅薯,在暮色裡踏上了登山的路。他的粗布衫沾著灶灰,褲腳卷到膝蓋,露出被山路磨破的草鞋——家裡的土坯房漏著雨,妻子躺在床上咳了半個月,坡上的麥子連穗都沒結就枯了,聽說衡山的神靈能解災厄,他攥著攢了三個月的香油錢,一步一挪往山頂趕。
石階上結著薄霜,李福的腳底板早磨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針尖上。山風越來越急,把他的喘息卷得七零八落,遠處村落的花燈亮了,暖黃的光在山穀裡飄著,可他連抬頭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再快些,再快些”,他咬著牙念,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直到看見古廟那扇黑沉沉的木門時,天邊忽然傳來了子時的更鼓——“咚”的一聲,像塊石頭砸在他心上。
李福撲過去,指節敲在老木門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混著山風卷來的鬆濤,倒像把他的祈求撕成了碎片。“大帝開恩啊!”他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媳婦還躺著,麥子全枯了,求您讓我進去磕個頭……”門後靜悄悄的,隻有銅鈴在風裡晃著,像是無聲的應答。
他跪下來,額頭抵著冰涼的門檻,直到膝蓋麻得沒了知覺,才恍惚聽見門內傳來細碎的聲響——不是風聲,不是蟲鳴,是千萬聲歎息,輕得像霧,卻裹著說不出的沉。那歎息繞著他的耳朵轉,又鑽進衣領裡,把他的眼淚都逼了出來。等他再睜眼時,天已經亮了,幾個提著燈籠的香客蹲在他身邊,有人遞過一碗熱粥,有人輕聲說:“後生,怎麼在這兒睡著了?”
李福攥著空蕩蕩的手心,隻記得那千萬聲歎息。這事很快在山下傳開了,茶攤上的老人撚著胡子說:“是心太急了,大帝要的是誠心,不是慌慌張張的求告。”也有人說,那歎息是曆代沒趕上時辰的香客留下的,提醒後來人要守規矩。從那以後,再有人登山,都揣著十二分的謹慎:手裡的燈籠要端平,腳步要輕,沒人敢回頭——老人們說,回頭的瞬間,心就散了,大帝就聽不見祈願了;更沒人敢亂說話,若是對著山石罵了句“路難走”,保不齊下山就會摔個跟頭。
有次村裡的二柱,登山時隨口說了句“這廟門怕不是釘死了”,剛說完就被他娘擰了胳膊。當晚二柱就發起高燒,夢裡總看見黑沉沉的木門,門後有個模糊的影子看著他。後來他娘帶著他往山上跑,在廟前跪了整整一天,燒才退下去。這事讓“不回頭、不妄言”的規矩,更像刻在山裡的石頭,沒人再敢碰。
如今每年正月十五,還是有無數人往衡山趕。他們提著燈籠,踩著薄霜,腳步聲在山裡連成線,卻靜得隻有風在動。古廟的門會在子時準時開,又準時關,像個守著時光的老人。有人說見過門後有微光,有人說聽見過大帝的咳嗽聲,可更多人隻記得,登山時那股揣著誠心的鄭重——就像李福後來常跟人說的,那天沒進成廟,可下山時看見坡上的草冒出了綠芽,妻子的咳嗽也輕了些,“或許神靈的恩,不是在門後,是在趕路的心裡”。
這些規矩就這麼傳了下來,像衡山的霧,裹著千年的故事,把人與山、與神靈,都纏成了分不開的結。直到現在,山下的孩子剛會走路,大人就會教:“往衡山去,要走穩,彆回頭,心裡有啥話,慢慢說給風聽——大帝都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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