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的膝蓋還壓在飛行器扭曲的外殼上，掌心那團藍白光球微微震顫，電流沿著他手臂的傷疤緩慢爬行。他的呼吸沉重而短促，每一次吸氣都像有碎鐵在肺裡翻攪。芯片已經收進戰術內袋，緊貼胸口，仍能感受到它與遠處光橋之間那種低頻共振。
百米外，凱莉斯的身影正在消散。最後一片骨翼裂成光粒，融入虛空，但她留下的量子軌跡沒有消失，反而在空氣中凝成一道微弱卻清晰的脈絡，直指火星地表深處。那不是實體路徑，而是空間被強行校準後的殘影，如同刀鋒劃過鏡麵留下的裂痕。
“你不是來談判的。”雷煌低聲重複她最後的話，聲音乾澀，“可你現在連話都說不了。”
他試圖調動體內殘存的磁場，卻發現伏爾康基因的活性正以詭異方式回落——不是衰竭，而是沉潛，仿佛某種更深層的機製已被觸發。左腿肌肉仍在抽搐，但他強迫自己站起，單膝撐地，緩緩將手伸向艙門控製麵板。
艙內，屏蔽囊的接口指示燈由紅轉藍，艾德琳的手指動了一下。
她的意識在恢複。
雷煌沒有立刻打開艙門。他盯著凱莉斯消失的位置，忽然抬起右手，指尖劃過空氣，模仿她曾做出的動作。一道極淡的靈族符文在他指端浮現，隻維持了不到半秒便崩解。這不是預知，也不是靈能，而是靈魂綁定殘留的量子回響。
他知道她沒走完。
她隻是把最後的力量留在了這裡。
艙門液壓係統發出一聲悶響，緩緩開啟。寒流卷著金屬碎屑湧出，艾德琳靠在座椅邊緣，脖頸上的項圈殘骸不再發燙，但表麵浮現出細密的裂紋，像是被某種高維力量強行改寫過結構。
“你還活著。”雷煌說。
她沒回答，隻是慢慢抬起手，指尖在控製台斷裂的觸屏上劃出一道斜線，又補上一橫，構成審判庭誓詞首字母的簡化符號。動作遲緩，但筆畫穩定。
雷煌點頭。“我們得動了。”
他伸手將她從座椅中扶起。動力甲多處破損，關節處露出燒蝕的線路，但她還能站立。她試了試肩部推進器，隻噴出一股短暫白煙，隨即熄滅。
“全毀了？”他問。
她搖頭，指了指胸甲內側的能量核心槽位——那裡還剩一絲微光，雖不足以驅動裝甲，但足以支撐一次短時靈能爆發。
雷煌明白她的意思。他們需要掩護，而她還能提供一點火種。
就在這時，空中那道量子軌跡突然波動起來。並非來自外部乾擾，而是內部頻率發生了偏移。雷煌猛地抬頭，發現原本指向地核的光橋開始分叉，衍生出三條支路，在虛空中形成短暫交錯的節點圖。
這是預知殘留的二次投射。
他立刻反應過來：凱莉斯沒說完全部。
“她在告訴我們弱點。”他說，目光鎖定其中一條分支，“緹坦的核心循環不是連續運轉的，它有三個階段性停頓點，分彆對應能量重組、記憶回溯和軀殼再生。隻有在重組階段，外部攻擊才能穿透腐化層。”
艾德琳皺眉，用手指在空中輕點三下，再指向自己，又指向他。
意思是：誰負責哪一段？
“她讓我穿刺核心。”雷煌按住胸口，“但我進不去。腐化帶會吞噬活體神經信號，除非有人能在前方製造靈能盲區，切斷它的感知鏈。”
艾德琳沉默片刻，然後抬手，將項圈殘骸從頸上取下。金屬環斷裂處冒著細微電火花，她將其插入動力甲主控接口，強行激活了最後的能源儲備。裝甲表麵浮現出一層暗金色波紋，不是防禦力場，而是一種反向輻射屏障——能遮蔽生物電特征，代價是使用者自身也會陷入短暫感官剝離。
她在賭命。
雷煌抓住她的手腕。“你一旦啟動這個，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她盯著他，眼神平靜，然後做了個簡單的手勢：掌心向下，輕輕壓落。那是舊時代戰場通用語——“我掩護，你突進”。
遠處，光橋的分支結構開始收縮，即將回歸單一路徑。時間窗口正在關閉。
雷煌鬆開手，轉身走向飛行器頂部殘骸。他將雙掌貼在斷裂的導電桅杆上，強行引導體內殘餘磁場注入機體框架。藍白電弧順著金屬裂縫蔓延，點燃了幾組瀕臨失效的導航單元。主控屏幕閃了一下，顯示出一條通往地下三千公裡的坐標鏈——正是光橋所指位置。
“我們不會死在路上。”他說，回頭看了她一眼，“我會把你帶回去。”
艾德琳沒回應，隻是調整了裝甲姿態，雙臂交叉於胸前，準備啟動最終協議。
就在這一刻，空中軌跡再次震動。一道不屬於凱莉斯的氣息掠過量子通道，極其短暫，卻讓雷煌脊椎一涼。那不是靈族，也不是混沌，更像是某種沉睡已久的機械意誌，透過縫隙看了一眼這邊。
他來不及細想，猛然躍上飛行器最高點，站在兩人之間，麵向那道貫穿星空的光橋。
“計劃變更。”他低聲道，“我不再等停頓點。”
艾德琳抬頭看他。
“我要在它重組之前，強行打斷循環。你給我三十秒盲區，我就能把磁場釘進核心軸。”
她遲疑了一瞬，隨即點頭。
雷煌閉上眼，開始調動最後一段伏爾康基因序列。肌肉纖維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皮膚下浮現出蛛網般的發光紋路，那是基因種子與靈骨科技產生共振的征兆。他不知道這具身體還能撐多久，但他知道，這一擊必須精準到納米級。
艾德琳深吸一口氣，雙手張開，動力甲核心光芒驟然暴漲。暗金屏障成型，一圈漣漪狀波動擴散而出，瞬間覆蓋周圍五百米範圍。她的瞳孔開始失焦，嘴角滲出血絲。
光橋穩定下來，隻剩一條通路。
雷煌睜開僅存的左眼，周身電弧炸裂，形成環形風暴雛形。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直接在他腦海響起，不是凱莉斯，也不是艾德琳。
而是來自更深的地方。
“你不是容器。”那聲音說，“你是鑰匙孔。”
雷煌猛然抬頭，發現光橋儘頭的地表位置，出現了一個不該存在的輪廓——巨大、靜止、非人形，卻帶著某種熟悉的律動。
就像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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