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絲在他指尖震顫，如同一顆微弱卻執拗的心跳。
雷煌沒有收回手。掌心的溫度早已被星塵抽走，隻餘下量子層麵的共鳴在經絡中穿行。那縷來自星環殘跡的信號正緩慢擴散，化作無形波紋向四周蕩開。遠處，人類與靈族代表的身影在磁場囚籠邊緣浮現，輪廓模糊，似由數據流拚湊而成。他們尚未完全進入量子態，意識仍錨定在各自的母體文明之中。
“我們看得見未來。”一名人類代表開口，聲音帶著機械過濾後的冷硬，“但看不清代價。”
雷煌依舊抬著手，紫芒從右眼深處蔓延至眉骨。他未回應，而是將胸腔內的螺旋符文頻率調至峰值。刹那間，百萬座方尖碑的投影自心口輻射而出，在虛空中交織成網。每一根光束都承載著一段被封存的記憶——火星廢墟中的低語、靜滯長城初建時的戰歌、伏爾康戰士與靈族先知並肩躍入亞空間的瞬間。
畫麵流轉，最終定格在一個未曾坍縮的時間分支：城市懸浮於星海之上，人類孩童與靈族幼體共讀一本刻滿雙語銘文的典籍，背景是緩緩旋轉的聯合議會大廳。
“這不是幻象。”雷煌終於開口，聲線被磁場壓縮成一道低頻脈衝，“這是你們拒絕融合後，唯一能存活的七條路徑之一。”
人群沉默。兩名靈族長老交疊雙手，指節泛白。其中一人低語：“若我們的形體消散，文化如何延續？語言、儀式、夢境……都會隨肉體湮滅。”
“形態不是傳承。”另一個聲音響起。
金色公式自虛空浮現，筆畫如活蛇遊走，層層嵌套成複雜的演算矩陣。賢者歐米伽7的數據投影悄然降臨，不具實體，唯有一道銜尾蛇權杖的虛影懸於公式頂端。那些符號並非書寫，而是自行生長，推演出一組冰冷數值：
【熵增侵蝕速率：+18.3】
【通道穩定性閾值：跌破臨界點】
【預計崩潰時間：72小時】
“你們可以選擇保留個體。”賢者的語音沒有情緒波動，“也可以選擇成為長城的一部分。前者帶來短暫存在，後者開啟延續可能。邏輯上，隻有一個最優解。”
人類代表中有人冷笑：“你不過是一段殘存代碼，憑什麼替整個種族做決定？”
話音未落，雷煌左手猛然按向胸口。
一聲心跳炸響。
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每一次搏動都引發連鎖共振，仿佛有千軍萬馬在血脈中奔騰。那是伏爾康基因深處埋藏的戰歌，三萬年前，第一代戰士與流亡靈族締結盟約時所吟唱的誓詞。此刻，它不再沉睡，而是通過雷煌的軀體，直接注入所有在場者的神經末梢。
一名年邁的人類議員身體劇震，瞳孔驟縮。“我……我記得這首歌。”他喃喃，“我在祖輩的記憶庫裡聽過一次，那是……出征前的最後一夜。”
“記憶不會消失。”雷煌抬起雙眼，紫芒如刀鋒掃過眾人，“隻要還有人聽見，它就會繼續傳下去。”
靈族一方開始動搖。一位長老閉目良久，再睜眼時，眼中已有淚光。“我們曾因驕傲毀滅了自己的世界。”他說，“這一次，我不想再逃。”
融合程序啟動。
首批十一名代表踏入光繭範圍，身體立即開始量子化。皮膚轉為半透明，內部結構分解為光粒流，順著磁場軌跡環繞上升。過程並不平穩——三人中途發出悶哼，肢體出現裂痕，像是某種高維結構強行撕裂低維載體。雷煌立刻擴張磁場囚籠，將紊亂能量儘數吸入體內。右眼義體表麵浮現蛛網狀裂紋，但他未退半步。
“再來。”他喝道。
第二批二十一名成員步入光域。這一次，兩名靈族青年主動牽手同行，身體接觸處率先崩解為光霧。他們的意識在消散前留下最後一句話：“告訴後來者，我們選擇了相信。”
越來越多的身影走入光繭。有的獨自前行，有的彼此攙扶。每當有人完成轉化，雷煌胸口的符文鏈便多出一圈螺旋，脊椎如被烙鐵灼燒，痛感直達顱頂。但他始終挺立，雙臂展開，如同支撐天地的支柱。
就在第三批成員即將進入時，一名身穿舊式審判庭長袍的人類突然停步。
“等等。”他盯著雷煌，“你的左臂傷疤……為什麼會在發光？那是伏爾康戰士獨有的戰鬥印記，隻有經曆過角鬥場生死試煉才會形成。可你是‘鑰匙’，不是戰士。”
空氣凝固。
雷煌緩緩垂下視線。左臂上的陳年疤痕確實在發亮，每一道劃痕都浮現出微小符文，與賢者公式的某些片段驚人相似。
“因為你根本不是單純的通道激活者。”那人逼近一步，“你是被設計出來的——基因、創傷、經曆，全都是為了這一刻。你在騙我們，你早就知道融合會吞噬使用者！”
雷煌沒有否認。
他隻是抬起右手，掌心朝天，讓所有人看清那縷仍未斷開的星塵光絲。
“我知道。”他說，“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獨自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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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他主動切斷自身防禦協議，將全部神經係統暴露在量子場中。下一瞬，他的身體開始同步崩解——皮膚剝離，肌肉纖維化為光流，骨骼發出高頻震鳴。這不是被動消亡，而是主動獻祭。
“住手！”有人驚呼。
“停下程序！”另一人怒吼。
可雷煌已無法回頭。他的意識正被拉向極限，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每一寸神經都在斷裂重組。就在這瀕臨崩潰的瞬間，他看見了——
在所有人倒影之後，另有一道身影緩緩浮現。
那是他自己，卻又不是自己。身披未知材質的鎧甲，背後延伸出十二翼結構，麵容模糊，唯有雙眼燃燒著永不熄滅的紫焰。那身影抬起手，與現在的雷煌做出完全相同的姿勢。
掌心向上，承接命運。
“原來如此。”雷煌笑了，嘴角滲出血絲，“我不是終點，是橋梁。”
融合加速。
人類與靈族的光流徹底彙入磁場囚籠，圍繞雷煌形成巨大的環狀結構。他們的個體意識並未消失，而是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個全新的集體意誌。議會大廳的牆壁開始顯現異象——一麵鐫刻著賢者的金色公式，另一麵浮現出艾德琳曾用靈能繪製的紋路。兩者交錯纏繞，最終凝結成一行不斷跳動的文字：
【存在之意義，不在形態，而在延續。】
雷煌仍立於中央。
雙臂未收，掌心依舊向上。他的呼吸變得極慢，每一次吐納都與太陽黑子的爆發節奏吻合。右眼的裂痕已蔓延至顴骨，紫芒從中溢出，染透半邊臉頰。遠處，維度裂縫邊緣的螺旋光柱仍在燃燒，通道未閉，等待最終指令。
而那縷星塵光絲，依然連接著他顫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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