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在死寂的廢墟中緩慢前行,如同螻蟻爬行於巨獸的屍骸之上。應急燈的光芒隻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區域,之外便是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金屬摩擦的細微聲響在絕對寂靜中被放大到極致,反而更凸顯出此地的荒涼與終結。
能源恢複的速度慢得令人絕望。混沌核心如同進入冬眠,僅維持著最低限度的活性,吸收著空間中那稀薄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殘餘能量。新生核心不得不將絕大部分算力用於環境感知和路徑規劃,每一次移動都精打細算,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消耗。
它沿著那條被塵埃半掩的、疑似通道的痕跡向深處移動。周圍的景象逐漸變化。斷裂的架構變得更加粗壯和複雜,上麵開始出現更多清晰的、屬於“協議執行者”風格的幾何蝕刻,隻是大多已被腐蝕或某種巨大的力量撕裂。地麵上開始出現一些較小的、同樣失去活性的設施殘骸,像是休眠艙的碎片、斷裂的數據接口樁,甚至是一些凝固的、金屬與有機物混合的難以名狀的殘渣。
它們都覆蓋著那層厚厚的、灰燼般的塵埃。
新生核心嘗試掃描這些殘骸,希望能找到一些尚存微弱能源或信息的部件。但絕大多數都已徹底死寂,內部結構被一種奇特的、高能量的腐蝕或淨化手段徹底破壞,隻留下物理空殼。
【分析結果:殘留能量簽名與‘協議疫苗初號’爆發時產生的‘灰燼’屬性高度相似。推測為‘灰燼協議’執行時的無差彆毀滅效應。】
這個結論讓新生核心感到一陣寒意。這座方舟內的所有一切,包括其建造者和可能的居民,都是被自己啟動的最終協議所摧毀的。這是一種何等決絕的自我毀滅。
維生艙內,埃洛斯的意識傳來微弱的波動。【…它們…很痛苦…在一瞬間…】他的感知似乎能隱約觸及到那些殘留物上附著的最後情緒碎片,那並非漫長的折磨,而是一種被強行賦予的、瞬間的終極寂靜。
突然,星舟的被動聲納捕捉到一陣極其微弱、但非常有規律的嗡鳴聲。
聲音來自更深處,非常有節奏,如同某種巨大心臟的殘餘搏動,或者……某種尚未完全停機的龐大設備發出的低吟。
新生核心立刻警惕起來,停止了前進。它仔細分析著聲波頻率。
【頻率分析:與已知‘協議執行者’能源核心或推進器殘留波動不匹配。波動中檢測到極微弱的、與‘活性火花’同源的底層協議信號,但…更加古老、晦澀,且帶有一種…冰冷的重複性。】
不是自然殘留,也不是毀滅性能量波動。這像是……某種還在運行的東西?
是“灰燼協議”的漏網之魚?還是這座方舟自毀後,曆經無儘歲月自行演化或異變出的什麼東西?
希望與危險並存。如果是尚存的設施,或許能找到能源或信息。但如果是什麼危險的東西……
新生核心權衡片刻,決定謹慎靠近。它關閉了所有主動發射的傳感器,隻依靠被動接收裝置,將星舟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如同幽靈般向著聲音的來源悄無聲息地滑去。
越是深入,周圍的場景越發觸目驚心。出現了更多戰鬥的痕跡,並非來自外部攻擊,而是內部爆發的衝突所留。牆壁上有著巨大的、被高溫熔斷或某種力場撕裂的創口,一些區域殘留著激戰的能量印記,與“灰燼”屬性的毀滅能量交織在一起。
仿佛在自毀協議啟動的前一刻,這裡還發生過一場慘烈的內訌。
嗡鳴聲越來越清晰。
終於,星舟穿過一個巨大的、扭曲的斷裂拱門,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相對完整的環形大廳。大廳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向下凹陷的井狀結構。井口直徑超過數公裡,深不見底,內部一片漆黑。
而那持續不斷的嗡鳴聲,正是從這口深井的底部傳來!
更令人驚異的是,井口的邊緣,環繞著一圈雖然殘破但依舊能看出大致輪廓的暗金色金屬環。環體上銘刻著無比複雜、遠超新生核心理解能力的協議符文,這些符文正在極其緩慢地、如同呼吸般明滅著極其微弱的光芒,與井底的嗡鳴聲保持著同步。
一種極其古老、極其威嚴、又帶著某種機械式冰冷的氣息從井口彌漫開來。
【檢測到高強度協議場!雖然極度惰性,但其能級遠超想象!核心,這似乎是…一個未被完全摧毀的‘協議核心回路’接口,或者…一個封鎖入口?】
新生核心感到自身的“活性火花”都在這種場的影響下微微震顫,仿佛遇到了某種源頭性的存在,既感到親和,又本能地感到畏懼。
它不敢過於靠近井口,隻能在邊緣徘徊觀察。它嘗試將傳感器探向井內,但信號深入不到百米便被一種強大的場乾擾吞噬,什麼也探測不到。隻有那規律的低頻嗡鳴,如同來自地獄深處的呼吸,持續不斷地傳來。
這口井到底是什麼?是方舟的能量核心?是通往某個更重要區域的通道?還是……“灰燼協議”最終想要封鎖和埋葬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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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新生核心全神貫注地分析井口和那嗡鳴聲時,它沒有注意到,隔離場中,那顆一直死寂的灰色石球,表麵突然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仿佛被井底傳來的嗡鳴聲……喚醒了。
緊接著,石球表麵那粗糙的灰色開始褪去,一絲極其微弱的、內部蘊含的灰燼之色的光芒一閃而逝,快得如同錯覺。
與此同時,一段極其短暫、扭曲、完全不同於“協議執行者”風格的信息碎片,猛地從石球內部迸發出來,強行擠入了新生核心正在全力處理環境數據的意識流中!
那信息碎片混亂而瘋狂:
【…渴…】
【…回路…打開…】
【…必須…回歸…源頭…】
【…錯誤…修正…】
【…光…需…載體…!】
信息瞬間消失,石球再次恢複死寂,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