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醫生看了一眼時間,距離真正需要手術還有一點時間,不長,但應該足夠。
他彎腰在我的身旁,用他能夠做到的溫柔的聲音跟我講話,“黎韶茹,現在告訴我,能聽得到我嗎?”
“能”,我肯定的看向他,“可以聽得到。”
“等appha專用束縛帶,你可以嗎?”
“啊?”我不明所以的動了動胳膊,大腦開始有些遲鈍,遲滯著的回答他,“要掙……開嗎?”
我順著李醫生的視線看了一眼我的右胳膊,它輕輕的動作著,卻已然青筋爆起,那看上去極為結實的束縛帶綻出了一絲裂縫。
李醫生輕輕的搭在我的胳膊上,安撫性的撫摸了一下,“對,不要掙開,讓它們……保護我,還有其他人的安全,你,可以做到嗎?”
“保護,你?還有,其他人的……安全?”我的眼神裡滿滿的都是迷茫,“我嗎?”
“對”
我有些困惑,低頭看了一眼那兩個醜娃娃,思維卻驟然之間像被什麼海浪裹挾著衝刷進了意識的深淵。
我在黑暗的深淵之中醒來,那應該就是最深、最恐怖的存在吧,我想。
但那像是童年的再現。
我並沒有感到害怕,而是迷惑,為什麼是深淵?
是會有什麼牛鬼蛇神嗎?還是會有什麼令人驚恐的存在?
我記得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深夜,年輕的我爸曾經喝醉了酒,獨自一個人躺倒在老院子的涼席上發酒瘋,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嘿嘿哈哈的像是瘋了一樣,還胡亂扔著手裡的酒瓶子。
我弟弟抱著我的腰,依賴而又膽怯的說,“姐姐,我害怕”。
我也害怕呀,我媽出去結賬了,家裡隻有我、我弟還有我爸。
但很奇怪,我弟說了“害怕”之後,我好像就喪失了把“害怕”二字說出口的權利,我隻能站在原地,告訴他,“不要怕,有我呢,你躲好,我去把媽媽找回來”。
那一天的夜格外的黑,伸手不見五指,但我還是一腳深、一腳淺的出去找了媽媽。
我記得,我剛剛踏上那條路的時候,我是最怕黑的小女孩,我怕潛伏在黑暗中的鬼怪也怕突如其來的鳥雀聲,但是我沒有辦法停下腳步,我要在這條黑暗的道路上走下去,尋找下去,一直到我找到我媽,讓她回家。
從那天起,我就不怎麼怕黑了,因為黑夜之中的膽怯根本無處安放。
你不得不戰勝它,並坦然的接受它。
所以深淵,是想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那是一束光,讓我看見了我的父母、我的弟弟,他們那一家三口甜蜜的日常。
一種暴虐的情緒在我的心底滋長,慢慢的延伸開來,像是舒展開來的藤蔓,攀爬著想要抓爛那一幕幕溫馨的畫麵!
抓爛他們!
我的心裡有什麼聲音在暴躁的呼喊著,抓爛所有人!
我深深的感受到渾身在顫抖,情緒瘋狂的肆虐、暴走,瘋狂的在整顆心裡咆哮著,把他們全部撕碎!
讓它們全部變成腦海中被抹殺掉的殘影和手裡揚掉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