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淩紅雲蘇醒,已過去數日。
501室內的氛圍,與秦越離開前那死寂的冰冷,或是他剛歸來時那帶著修複意味的凝重寧靜,都截然不同了。一種微妙而溫潤的暖意,如同春日解凍的溪流,悄然浸潤著這裡的每一寸空氣。
秦越依舊寡言。他大多時候仍是靜坐窗邊,或立於客廳一角,仿佛一尊沉默的守護神隻。但他的存在感,卻以另一種方式無處不在。
淩紅雲身體初愈,魂魄雖已穩定,但靈力運轉仍有些滯澀。當她嘗試打坐調息,引導體內微弱的靈力流轉向時,偶爾會在某個關竅處感到阻塞,眉心不自覺地蹙起。往往就在此時,一道平靜無波、卻精準無比的意念便會直接傳入她的識海,並非複雜的功法口訣,隻是一個簡單的能量流轉方向的微調,或是一個被她忽略的細節要點。如同撥開迷霧的手指,瞬間令她豁然開朗,靈力運轉重新變得順暢。她抬眼望去,秦越的目光或許並未落在她身上,但他顯然時刻感知著她的狀態。
他不再提起青梧鎮發生的一切,不再追問她自毀的緣由,仿佛那驚心動魄的一夜從未發生。他隻是在那裡,用這種笨拙卻細致入微的方式,重新介入她的生活,填補著那幾個月分離留下的空白與不確定。
淩紅雲默默感受著這一切。心底那片因他離去而冰封的荒原,在日複一日的暖意浸潤下,正加速消融。那些曾經被她強行壓抑、試圖用“終局之法”徹底斬斷的情感,如同積蓄了太久的地下泉水,再也無法遏製地想要奔湧而出。
她看著他沉默的側影,看著他偶爾投來的、帶著不易察覺的審視與擔憂的目光,看著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中那份清晰了許久的情感,如同飽脹的漿果,已經到了必須破皮流露的時刻。
這是一個月色很好的夜晚。南方的初夏,白日的悶熱被晚風稍稍驅散,敞開的窗外傳來隱約的蟲鳴,皎潔的月光如水銀瀉地,將小小的客廳映照得半明半暗。
淩紅雲沒有修煉,隻是抱膝坐在沙發上,目光落在窗邊那個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身影上。秦越正望著窗外的月色,側臉在月光下勾勒出冷硬的線條,卻又因那靜謐的氛圍而柔和了幾分。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心微微沁出薄汗。積蓄了數月的勇氣,在這一刻凝聚。她知道,有些話,若再不說出口,或許又會因各種緣由被深埋。
她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汲取足夠的力量。然後,她輕輕放下膝蓋,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窗邊。
秦越察覺到她的靠近,緩緩轉過頭,熔金的豎瞳在月色下泛著微光,帶著一絲詢問。
淩紅雲在他麵前站定,仰起頭,才能完全看清他的臉。月光映亮了她依舊帶著些許蒼白的臉頰,和那雙閃爍著堅定與忐忑光芒的眼眸。她伸出手,指尖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輕輕拉住了他玄色衣袖的一角,仿佛抓住了某種依靠。
“秦越……”她開口,聲音因緊張而略顯乾澀,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堅定,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力氣,“我想了很久。這幾個月,你不在的時候……我才真正看清楚……”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組織語言,也像是在做最後的確認,最終,那雙清澈的眼眸直直地望入他略顯錯愕的眼底,將心底最深處、最直白的秘密袒露無疑:
“我不想離不開你。”
“不是依賴,不是習慣……是……是愛。”
最後那個字,輕如歎息,卻又重若千鈞,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月色裡。
她看到他眼中閃過明顯的錯愕,那萬年不變的冰封般的表情似乎出現了一絲裂痕。她心中掠過一絲酸澀,卻並未退縮,反而更加勇敢地迎視著他,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坦誠:“我知道你可能不懂,也沒關係……你是妖,活了那麼久,或許根本不需要這種人類的情感……但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的心意。”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隻是緊緊地攥著他的衣袖,仰頭望著他,等待著他的審判,或是……沉默。
秦越沉默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月光無聲流淌,蟲鳴依舊。他隻是低頭看著她,看著她眼中毫不掩飾的愛意、緊張、以及那一絲害怕被拒絕的脆弱。那雙熔金豎瞳裡,錯愕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複雜的、仿佛在審視自己內心某種陌生領域的困惑與……觸動。
萬載光陰,他見過滄海桑田,經曆過生死搏殺,統禦過萬妖臣服,卻從未有一人,敢如此直白地、帶著全身心的信任與赤誠,將這樣一份沉重而熾熱的情感,捧到他麵前。
他不懂。何為愛?在他漫長的生命裡,這個詞太過遙遠,太過虛無,與力量、生存、統治相比,似乎微不足道。
但……
他清晰地記得,感知到她瀕死時那撕心裂肺般的恐慌與暴怒。
他記得,將她從死亡邊緣拉回,擁入懷中時,那失而複得的、幾乎讓他靈魂戰栗的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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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這數月分離,即便遠在妖界,心神卻總是不由自主係於那微弱的共生符感應,因她的沉寂與決絕而焦灼難安。
他更記得,看到她蘇醒,看到她此刻眼中映著自己身影時,內心深處那難以言喻的平靜與……滿足。
若這種種的異常,這種唯因她一人而起的情緒波瀾,這種不容她受到絲毫傷害、希望她永遠停留在自己視線範圍內的強烈意願……若這便是人類所謂的“愛”……
良久,在淩紅雲幾乎要被這漫長的沉默壓垮時,秦越終於有了動作。
他抬起手,指節分明、帶著微涼溫度的手指,有些笨拙地、卻極其輕柔地擦過她的眼角,拭去了那裡不知何時悄然溢出的、帶著緊張與委屈的淚光。
他的動作生疏而僵硬,與他平日裡彈指間湮滅強敵的從容判若兩人。
然後,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和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認真,一字一句地,敲在淩紅雲的心上:
“我不懂何為愛。”
淩紅雲的心猛地一沉,攥著他衣袖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
但下一秒,他的話卻讓她瞬間愣住,隨即,巨大的酸澀與狂喜如同海嘯般淹沒了她。
“但萬載光陰,”他凝視著她,熔金的豎瞳裡清晰地倒映著她呆住的模樣,聲音低沉而緩慢,仿佛在陳述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唯你一人,能亂我心曲。”
他微微停頓,似乎在下定某個重大的決心,最終,以一種近乎承諾般的語氣,沉聲道:
“若這便是愛……我願學。”
“我願學”三個字,如同最溫暖的陽光,瞬間擊潰了淩紅雲所有的防線。她一直強忍的淚水在這一刻決堤,不再是委屈和不安,而是無法言喻的感動與幸福。她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澎湃情感,猛地撲入他懷中,雙手緊緊環住他勁瘦的腰身,將滿是淚痕的臉埋在他微涼的衣襟裡,聲音哽咽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明亮與篤定:
“這就夠了!秦越,這就夠了!隻要你心裡有我,是特殊的,就夠了!”
她不需要他立刻懂得所有人類情感的彎繞,不需要他甜言蜜語。他願意去“學”,他承認她是那“唯一”,對她而言,便是這世間最動聽的情話,最堅實的承諾。
秦越的身體在她撲入懷中的瞬間微微僵了一下,他顯然並不習慣這樣親密無間的接觸。但聽著懷中人壓抑的哭聲和那帶著哭腔卻無比滿足的話語,他僵硬的身體緩緩放鬆下來。遲疑了片刻,他抬起手,有些生疏地、輕輕地,落在了她微微顫抖的背上,以一種笨拙卻無比真實的姿態,回抱住了她。
月光依舊溫柔,蟲鳴依舊瑣碎。在這間小小的客廳裡,一場跨越了種族與漫長光陰的心跡剖白,終於落下了帷幕。無聲的守護化為了笨拙的回應,深埋的愛意尋到了歸處。未來或許依舊漫長而未知,但至少在此刻,兩顆心前所未有地靠近,彼此擁有了對抗一切風雨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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