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小築”那場帶著香灰魔力與貓咪鎮場的初次約會後，李曉蕊和黃霆艦之間那根黯淡了三年多的紅線，仿佛真的被注入了一絲微弱的生機，開始以一種緩慢但確切的頻率輕輕搏動。
淩紅雲功成身退，抱著她那隻勞苦功高主要是用眼神殺敵和專心乾飯）的小團子深藏功與名，轉為幕後觀察與遠程“指導”。
接下來的日子，仿佛按下了一個奇特的開關。李曉蕊對黃霆艦的興趣，起初確實帶著幾分獵奇和“品嘗清粥小菜”的玩味。她主動在微信上聯係了黃霆艦，感謝他那天的“陪伴”，語氣依舊是那套精心演練過的清純軟糯。
黃霆艦那邊，反應既在淩紅雲意料之中，又有點出乎意料的……純情。他回複得很慢，措辭謹慎得像在敲代碼，每個標點符號都透著理工男的嚴謹和不知所措。但李曉蕊每一次主動，他都沒有拒絕。那種被漂亮女性尤其是風格大變、看起來不再具有攻擊性的女性）關注和需要的感覺，對他這種母胎單身、社交圈狹窄的人來說，是一種陌生而新奇的體驗。電梯裡的印象太過深刻，反而勾起了他一絲難以言喻的好奇和……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極微弱的保護欲？
於是，在淩紅雲偶爾“不經意”的微信提示下“蕊蕊，那家新開的網紅書店聽說氛圍超好，特彆適合安靜待一下午”、“黃先生好像對古典樂有點興趣？可惜我不懂……”），兩人開始了磕磕絆絆的“約會”。
是真的“純”。
看電影，李曉蕊習慣性地想選最新的商業大片，黃霆艦卻認真地研究排片，最後挑了一部排片極少、晦澀難懂的獨立紀錄片，還提前做了半小時的背景功課，觀影過程中看得目不轉睛，結束後試圖和李曉蕊討論導演的鏡頭語言和哲學思辨。李曉蕊強撐著眼皮，臉上掛著“你好厲害哦”的崇拜假笑，心裡的小人早已瘋狂吐槽了一萬句“救命好無聊”。
吃飯，黃霆艦帶她去的是藏在老街巷深處的菜館，味道確實驚豔，但環境樸素得近乎簡陋，人均還不到陳鴻宇帶她吃一頓下午茶的一半。他會認真地跟她講解每道菜的做法和食材來源，眼神發亮。李曉蕊小口吃著菜肴，味蕾是滿足的，但內心某個角落卻在尖叫：這裡連個拍照打卡的背景都沒有！發朋友圈都找不到角度！
散步，就是真的散步。從江邊這頭走到那頭，聊的都是工作瑣事、天氣。黃霆艦不會說甜言蜜語，不會突然給她買路邊昂貴的鮮花，更不會像陳鴻宇那樣動手動腳。他最大的逾越，可能就是在人多的地段，會略顯笨拙地用身體稍微護著她一下，避免她被撞到。
這種“清湯寡水”的戀愛模式，對習慣了陳鴻宇那種疾風驟雨般物質攻勢和情緒拉扯的李曉蕊來說，新鮮感一過，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寡淡。
夜裡，她躺在自己租金不菲、裝修精致的公寓大床上，看著天花板上造價不菲的水晶吊燈，房間裡堆著陳鴻宇送的名牌包和首飾，心裡卻空落落的。和黃霆艦在一起，輕鬆，安全，不用擔心被放鴿子，不用擔心話裡有話。他真誠得像一張白紙，她甚至能隱隱感覺到，這個傻男人正在一點點對她認真起來。
可是……然後呢？
她想起自己費儘心力從小縣城考出來，擠進這座流光溢彩的大都市時發的誓：再也不要過那種一眼望到頭、摳摳搜搜的窮日子！她拚命學習化妝打扮，模仿城裡女孩的做派，努力擠進所謂的“上流”圈子，忍受著各種白眼和潛規則，不就是為了擺脫原生階層那刻在骨子裡的匱乏感嗎？
黃霆艦很好，他的關心和真誠像冬日裡的暖陽，讓她偶爾也會覺得熨帖。但這點溫暖，不足以驅散她靈魂深處對貧窮的巨大恐懼。他那點程序員的不錯收入，在她看來，也就剛夠還她信用卡分期賬單的利息。他能給她買得起市中心的大平層嗎？能讓她隨心所欲地買當季新款嗎？能帶她去馬爾代夫私人海島度假嗎？
不能。
“淳樸的愛情？”李曉蕊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冷笑，“不過是窮人的自我安慰罷了。能吃嗎？能換錢嗎？”她需要的是能把她從過往泥沼裡徹底拖出來、鍍上金身的強大力量，而不是另一個需要她陪著一起計算柴米油鹽的夥伴。
這段關係，食之無味，棄之……暫時還有點可惜。畢竟，黃霆艦是她從未接觸過的類型，那種全心全意、笨拙又認真的注視，極大地滿足了她被陳鴻宇反複踐踏的虛榮心。就像吃慣了大魚大肉，偶爾來盤清炒時蔬，也算換換口味。
於是，她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黃霆艦的好。接受他笨拙的關心，享受他每次約會時提前規劃好的行程，甚至開始習慣他那種毫無技巧、全是真心的付出模式。她像個高超的舞者，遊刃有餘地牽引著這段關係的節奏，若即若離，既不讓他靠得太近，又不讓他徹底失望。她清楚自己的優勢，更清楚黃霆艦這類男人想要什麼——一個看起來乾淨、單純、需要他保護的女孩形象。她演得駕輕就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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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黃霆艦，哪裡是情場老手李曉蕊的對手。
他就像一隻一步步走入精心布置陷阱的小獸，渾然不覺。李曉蕊偶爾流露的脆弱，對他“學識”的崇拜，對他生活白癡般的依賴，都精準地擊中了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開始真的擔心她晚上回家安不安全，會記得她隨口提過想吃的點心跑遍半個城市去買，會在她抱怨工作累時，笨拙地提出：“要不……彆那麼辛苦？我……我工資還可以……”雖然立刻被李曉蕊以“女人要經濟獨立”為由堵了回去，但那份心意，是真的。
他投入得悄無聲息，卻又實實在在。加班的時間少了，刷技術論壇的時間少了，銀行卡的支出多了。他甚至開始偷偷看一些戀愛攻略雖然看得眉頭緊鎖，覺得那些技巧無比浮誇做作），手機相冊裡不知不覺存了幾張李曉蕊發來的、精修過的自拍照。那顆習慣了0和1的理工男心臟，第一次因為一個異性而產生了紊亂的、無法用邏輯分析的波動。
他懵懂地、認真地，朝著那條既定的“還債”之路，越走越深。
這一切，都被另一個人默默地看在眼裡。
李芸若——她是黃霆艦的高中同學，兩家住得不遠，父母都相識。從情竇初開的年紀起，她的目光就悄悄追隨著那個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背著沉重書包、眼神清澈又帶著點倔強的少年。他成績很好，尤其是數學和物理，總能輕易解出那些讓她抓耳撓腮的難題。她喜歡看他解題時微蹙的眉頭，喜歡看他籃球賽後汗濕的額發，喜歡看他被老師表揚時微微泛紅的耳根。
她的喜歡，安靜得像角落裡的苔蘚，不見天日，卻暗自生長。她知道她家境普通，知道自己也不夠耀眼，所以從未奢望過什麼。能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的不同專業，偶爾在校園裡碰到，能笑著打個招呼，問一句“最近好嗎”，於她而言，已是莫大的歡喜。
畢業後，他們聯係更少了，隻是偶爾從共同朋友那裡聽到一點他的消息：進了不錯的公司，工作很忙，還是單身。她心裡便會泛起一絲淡淡的、連自己都說不清是慶幸還是酸楚的情緒。
她自己也在一家小小的文創公司做設計，日子平淡如水。她會默默關注黃霆艦幾乎長草的微信朋友圈，偶爾鼓起勇氣點個讚，卻從不敢評論。她記得他所有的喜好，甚至在他生日那天，會偷偷買一小塊他喜歡的芝士蛋糕，自己吃掉，仿佛這樣就能參與他的人生。
這天周末，她回家看望父母，沒想到在小區門口碰到了同樣回家的黃霆艦。他看起來心情很好，臉上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柔和的光彩，手裡還提著一盒看起來就很貴的草莓。
“李芸若？好久不見。”黃霆艦主動打了招呼，笑容比平時明朗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