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紅雲抱著秦越,再次踏入了這片連月光都似乎不願光顧的地域。與稍早前救趙崢時不同,此刻的她心弦繃得更緊——王晚的狀態顯然更糟,而那暗處窺伺的黑袍人,像一片不祥的陰雲籠罩在心頭。
懷中的秦越依舊安靜,熔金色的豎瞳在黑暗中散發著淡漠而銳利的光澤,他體內那浩瀚如淵的妖力平穩地蘊藏著,帶給淩紅雲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盲目的安全感。
通命符袋中的香灰持續微顫,指引著方向。淩紅雲輕車熟路地沿著曲折的巷道向王家老宅靠近。之前的經曆讓她對這片區域有了模糊的認知,加之香灰的指引,她本以為會像前兩次那樣相對順利地接近目標。
然而,這一次卻明顯感覺到了不同。
越是往裡走,空氣似乎越發粘稠凝滯。原本隻是彌漫的薄霧,此刻卻如同活物般無聲地濃稠起來,不再是漂浮在周圍,而是沉沉地壓下來,纏繞在身側,帶著一種濕冷的、令人皮膚發緊的寒意。視線受到極大的阻礙,可見度急劇下降,連不遠處那些歪斜老屋的輪廓都開始模糊、扭曲,仿佛在不斷蠕動變形。
腳下的石板路也變得陌生,明明記憶中應該是直的,卻莫名出現了拐角;原本存在的岔路,卻在走近時被一堵看似真實、觸摸卻空無一物的霧牆所取代。一種方向錯亂、空間顛倒的眩暈感陣陣襲來。
淩紅雲停下腳步,蹙緊眉頭,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早前雖然也覺得此地詭異,但憑借通命符的指引,她總能找到正確的路徑,無論是找到王家還是帶趙崢出來,雖然心理壓力巨大,但實際過程似乎……過於順暢了?
她低頭看向懷中的黑貓。秦越正無聊地甩著尾巴尖,對她遇到的“阻礙”仿佛毫無所覺,那副慵懶淡定的模樣,與周圍愈發險惡的環境形成了鮮明對比。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之前兩次的“順利”,真的僅僅是因為通命符的指引嗎?這明顯能扭曲感知、困人於無形的力量,為何之前沒有對她造成真正的困擾?
難道……
她忍不住低聲問出心中疑惑:“秦越,這地方……是不是有某種陣法?之前我能進來又出去,是不是你……”她頓了頓,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是不是你悄悄做了什麼?”
秦越聞言,熔金的瞳孔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裡帶著一種仿佛聽到“太陽是不是從東邊出來”這類問題的漠然。
“不然呢?”他的聲音通過共生咒傳來,平淡無波,甚至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無趣,“一個粗劣不堪的迷蹤困陣,夾雜了些吸魂奪魄的陰邪路子,擺明了既不讓外人輕易進去,更不讓裡麵被標記的‘家畜’出來。你以為憑你那點微末靈力和這破袋子自帶的那點指引,就能在這破陣裡來去自如?”
淩紅雲啞然。原來如此!根本不是她運氣好或者通命符多厲害,而是身邊這位大爺在無知無覺中,就為她悄無聲息地蕩平了所有障礙!唉,什麼時候自己才有能力能真正的保護懷裡的小家夥……!想著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那……這陣法現在……”她看著周圍愈發濃重、幾乎要凝結出實質的霧氣,以及那越來越強烈的空間錯亂感。
“嗯,”秦越似乎懶得過多解釋,隻是簡略地道,“比之前強了點。看來守陣的蟲子發現丟了個‘家畜’,稍微緊了緊籠子。”
就在這時,胸口的通命符袋毫無預兆地劇烈發燙!
不是預警時的冰冷,而是一種灼熱,仿佛裡麵的香灰要被某種強大的外部力量引燃!淩紅雲吃痛,下意識地捂住符袋。
幾乎在同一時間,秦越猛地抬起頭,一直慵懶的神情微微一收,熔金豎瞳銳利地盯向前方濃霧深處,冷冷地哼了一聲:“嘖,正主舍得拿出點像樣的玩具了?”
不等淩紅雲反應,通命符袋口自主打開,內裡香灰瘋狂旋轉湧動,不受控製地噴湧而出,在她麵前迅速凝聚成一幅劇烈閃爍、極不穩定的顯影——
景象不再是王晚所在的閣樓內部,而是驟然切換到了王家老宅那扇剝落朱漆的大門外!
顯影中,一個高瘦的黑袍人影正背對著顯影方向,站在緊閉的門前。他寬大的兜帽壓得極低,完全融入陰影,仿佛本身就是夜色的一部分。而他的手中,正托著一件物事。
那東西約莫巴掌大小,形狀古樸詭譎,通體散發著幽幽的、令人極不舒服的暗綠色光芒。那光並不耀眼,卻陰冷汙穢至極,穿透顯影,直接刺痛了淩紅雲的靈覺,讓她瞬間頭皮發麻,心生強烈的厭惡與悸動!綠光流轉間,其表麵那些繁複扭曲的天然紋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
“護心鱗?”秦越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極淡的訝異,但轉瞬便被濃濃的譏誚所取代,“嗬,倒是小瞧了這蟲子,竟能弄到這等玩意兒,還煉成了容器。”
“護心鱗?那是什麼?”淩紅雲強忍不適,急忙追問。
“某些有點年頭的大妖死後留下的核心鱗片,算是個精華凝聚物。”秦越解釋得依舊平淡,卻點明了其危險性,“這本該是蘊藏純粹妖力的東西,但這一片……經歹毒咒法長期煉化,現在成了個專門吸食轉化生命魂力的邪龕。看來這破陣能運轉,靠的就是這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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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為了印證秦越的話,顯影中的黑袍人握著那幽光閃爍的護心鱗,對著王家老宅的大門輕輕一照。
粘稠的幽綠光芒如同擁有生命的毒液,悄然流淌而出,無聲無息地滲入朱漆剝落、布滿深深刻痕的門板。一瞬間,那些深刻的抓痕仿佛活了過來,細微地抽搐蠕動,門內隱約傳來無數被壓抑了數百年的、痛苦怨毒的嘶鳴,又迅速被那霸道的鱗光強行壓下、吞噬,歸於死寂!
做完這個動作,黑袍人的動作頓了頓。他極其緩慢地、極其緩慢地側過頭,似乎要看向顯影的方向——或者說,看向正在通過顯影窺視他的淩紅雲!
兜帽的陰影下,依舊什麼也看不清,隻能感覺到一道冰冷、黏膩、充滿了玩味與惡毒的視線,穿透了時空的阻隔,牢牢釘在了淩紅雲身上!
淩紅雲呼吸驟然一緊,心臟狂跳,仿佛被無形的冰冷之手扼住。
那黑袍人並沒有完全轉過身,隻是保持著那個側頭的姿勢。兜帽陰影下,那蒼白的下頜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嘲諷、仿佛貓戲老鼠般的弧度。
然後,他收回護心鱗,幽綠光芒驟然隱去。他不再停留,身形如同鬼魅融入更深沉的陰影,向後一步,便徹底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通命顯影劇烈晃動了一下,驟然破碎,香灰無力地飄落回符袋之中,袋子的灼熱感迅速消退,隻剩下一點殘留的陰冷和汙穢氣息。
周圍死寂得可怕,濃霧仿佛因為剛才那股力量的出現而變得更加沉重,緩慢地翻滾著,帶著窸窸窣窣的、若有若無的低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