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點點壓沉了天空。淩紅雲坐在客廳的餐桌前,桌上鋪著泛黃的黃符紙,朱砂硯台裡的顏料凝著層薄殼——她本想靠畫符平複翻湧的焦慮,可握著朱砂筆的手卻總是不受控製,筆尖落在紙上,要麼歪歪扭扭畫錯了咒紋,要麼力道太猛戳破了紙邊,連一張最基礎的淨身符都畫不完整。
她把筆重重擱在硯台上,朱砂濺出幾滴,落在符紙上,像星星點點的血。腦子裡根本靜不下來,那些碎片化的畫麵輪番轟炸:王晚手腕上那道紅繩印記搏動時的詭異觸感,黑袍道士手中護心鱗散出的、能凍透骨髓的幽綠邪氣,王家老宅裡扭曲空間的邪陣,耳邊還纏著孩童的竊笑;還有那個穿紅嫁衣的女人。
這些碎片像沒拚好的拚圖,她能摸到每一塊的輪廓,卻始終湊不出完整的真相。就像困在濃霧裡的人,明明知道前方有懸崖,卻看不見路,隻能聽見身後追來的腳步聲。三百年前王趙兩家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黑袍道士是三百年前的人,還是繼承了邪術的後代?他手裡的護心鱗,到底是哪隻大妖的遺骸,又為什麼能成為邪陣的核心?
這些問題像藤蔓一樣纏在她心上,越收越緊。她試過用通命符連接天界,想從月老殿的資料庫找點線索,可每次靈力剛觸碰到天界的屏障,就被一股冰冷的力量彈回來——權限不夠。那些藏在檔案庫裡的真相,像被鎖在鐵匣裡的秘密,任憑她怎麼敲,都紋絲不動。
抬眼看向窗台時,正好對上秦越的目光——黑貓蜷在窗沿上,黑色的皮毛裹著一團陰影,隻有熔金色的豎瞳亮著,半眯著,像兩盞快要熄滅的燈。他似乎察覺到她的煩躁,尾巴尖輕輕掃了掃窗玻璃,發出細微的“哢嗒”聲,像是在提醒她彆太焦慮。
“不能再等了。”淩紅雲低聲自語,指尖攥成拳。孫子兵法裡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現在既不知己不知道自己的力量能不能對抗黑袍道士),也不知彼不知道詛咒的根源和道士的目的),再被動下去,隻會等著被對方宰割。唯一的辦法,就是向天界申請支援——不管是派仙使來壓製道士,還是調閱三百年前的檔案,隻要能拿到一點線索,就比現在坐以待斃強。
這個念頭一旦生根,就像瘋長的野草,瞬間占據了她的思緒。她把令牌放在掌心,指尖凝聚起全身的靈力——
“月老殿值守仙官在上,紅娘柒柒叁號淩紅雲,有緊急事態呈報,申請介入調查並請求支援!”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尾音甚至有點發顫。不是怕天界拒絕,而是怕自己說得不夠清楚,怕那些仙官把這件事當成普通的任務意外,輕飄飄地忽略過去。
話音剛落,掌心裡的月老令突然輕輕震動起來,像是活了過來。令牌表麵泛起一層乳白色的光暈,水波似的蕩漾開,慢慢聚成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能量漩渦——這是令牌接收到請求的信號。淩紅雲屏住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心裡梳理好要呈報的內容,確保每一個字都客觀、清晰,又能凸顯事態的緊急:
“弟子淩紅雲,現處理江市‘血婚之契’任務,案件編號cy002。任務執行過程中,發現情況遠超初始評估,存在多重重大隱患,恐危及凡人命軌及弟子自身安全,特此緊急上報。”
她頓了頓,指尖再次注入靈力,確保信息能完整傳遞:“其一,任務範圍內出現一名高度危險的未知修行者,身著黑袍。此人道行深不可測,手持一枚疑似大妖遺骸所化的‘護心鱗’——該邪物蘊含極陰邪的能量,可作為龐大邪陣的核心,能扭曲空間、困人於無形,還能滋養怨靈、遠程汲取他人氣運。弟子已多次遭遇此人的惡意針對:他通過護心鱗窺視弟子及任務目標王晚、趙氏族人趙崢)的行蹤,甚至在王家老宅布下邪陣,對我們發動實質性攻擊。其手段詭譎,意圖不明。此人能力絕非尋常修行者所有,弟子僅憑自身力量,根本無法與之抗衡,懇請殿內立即派遣專案仙使下界,介入調查並製止其行為,避免事態進一步惡化,傷及更多無辜。”
說到這裡,她想起王晚手腕上深可見骨的勒傷,想起邪陣裡那七個孩童怨靈的尖嘯,這些都不是“普通任務風險”能概括的:“其二,為徹底化解‘血婚’孽緣,查明詛咒的根源,弟子同期申請調閱三百年前,江市舊稱‘番州’)王氏家族與趙氏家族的所有密級檔案。包括但不限於兩族的族譜記載、曆代異常事件記錄、人口非正常消亡的案卷,以及兩族與當時宗教人士、修行者的往來書信或契約。唯有查清三百年前的真相,才能找到破解詛咒的關鍵,否則即便暫時壓製住黑袍道士,‘血婚’的隱患也會一直存在。”
最後,她抬手捏一張聚能符,將之前在王家老宅收集到的幾縷邪陣能量波動,小心翼翼地注入月老令:“附件為弟子通過聚能符記錄的邪陣能量殘留,可供殿內符籙司或刑律司分析核查,佐證弟子所述非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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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傳輸的瞬間,月老令的光芒驟然變亮,乳白色的光暈幾乎要穿透她的掌心,幾秒鐘後又迅速收斂,恢複成暗沉沉的玄鐵色——這代表信息已經成功發送到天界。淩紅雲鬆了口氣,看著那枚靜靜躺在掌心的令牌。
接下來的等待,像是在熬一鍋沒有儘頭的湯。客廳裡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窗外偶爾傳來晚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或是遠處汽車駛過的鳴笛聲,這些平常的聲響,此刻卻顯得格外刺耳,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淩紅雲把月老令放在飯桌上,目光死死盯著它,生怕錯過任何一點動靜。
腦子裡亂糟糟的:天界會重視這件事嗎?會是守界使來處理這個事情嗎?如果他們覺得“證據不足”怎麼辦?她想起之前處理過的一個普通姻緣任務,當時申請一枚“同心符”,都等了三天才批下來,這次這麼緊急的情況,會不會也要等很久?
焦慮的她下意識地看向窗台的秦越。黑貓已經睜開了眼睛,熔金豎瞳靜靜地落在她身上,歎了口氣。他從窗台上跳下來,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腳邊——黑色的皮毛蹭過布料,帶著點溫暖的觸感,像一團小小的火焰,稍微驅散了些她心裡的寒意。
“秦越,”淩紅雲彎腰抱起他,把臉埋進他的皮毛裡,鼻尖能聞到淡淡的檀香和陽光的味道“你說,天界會幫我們嗎?”
秦越沒有說話,隻是用尾巴尖輕輕掃過她的臉頰,毛茸茸的觸感有點癢。淩紅雲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可這份安慰反而讓她更難受——她想起上次在王家老宅,秦越為了保護她,對抗嫁衣女人時,嘴角滲出的血絲;想起他每次感知到危險,都會第一時間擋在她前麵。
時間一點點過去,窗外的天徹底黑透了,隻有遠處的路燈透過窗簾縫隙,在地上投下幾道細長的光帶。月老令始終沒有動靜。她幾乎要放棄希望時,令牌突然發出一道微弱卻刺眼的光——不是之前的乳白色,而是帶著點冰冷的銀色。
淩紅雲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幾乎是撲過去,指尖立刻按在令牌上。沒有聲音,沒有影像,隻有一段冰冷、僵硬、毫無感情的文字,直接烙印進她的意識海:
【月老殿文書司回複紅娘柒柒叁號淩紅雲:】
【申請一:請求介入處理疑似修行者“黑袍道士”。】
【回複:經初步感應汝提交之能量殘留,目標人物所持“護心鱗”能量屬性確屬特殊,然其能量來源複雜,無法追溯綁定至具體個體;操縱者身份及行為邊界亦無法通過現有殘留鎖定。目前無直接實證表明該目標對凡人命軌進行非法篡改,或已造成不可逆的實質殺孽。汝所述“窺視”“陣法攻擊”等情形,依據《下界異常能量分析準則》第四條,結合能量特征反推,皆可解釋為汝執行任務時,觸碰到“血婚”古老詛咒的本能防禦機製,屬詛咒自身的能量反饋,非第三方修行者主動發起攻擊。】
【依據《天庭乾預下界事務準則》第三章第五條規定:“無明確實證指向修行者主動為惡,且已造成不可逆後果前,天界不得擅自介入下界事務,以免強行乾預因果,沾染不必要的業力,影響三界平衡。”】
【結論:汝之申請不符合天界直接乾預之條件,予以駁回。建議汝恪儘職守,聚焦紅娘本職工作,以引導任務目標人物情感聯結、化解雙方怨念為首要任務,通過積累功德之力逐步消解孽緣,此為正道。若需常規促緣道具如同心符、憶情香等)輔助,可按流程另行提交申請,殿內將依規審批。】
【申請二:調閱三百年前番州王氏、趙氏家族密級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