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急燈的光暈在淩紅雲蒼白的臉上跳動,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額際與鬢角已被冷汗徹底浸濕,幾縷發絲黏在皮膚上,更添幾分脆弱。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每一次輕微的喘息都牽動著胸腔深處針紮似的疼痛,那是魂魄被強行衝擊後留下的顫栗餘波。
一陣強烈的眩暈襲來,她控製不住地向前傾去,喉間湧上的腥甜再也壓抑不住,一絲殷紅的血跡從她嘴角溢出,滴落在身前蒙塵的地麵上,綻開觸目驚心的暗色小花。
幾乎就在同時,一道黑影快如閃電般掠過。一直沉默的秦越已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側。他沒有化作人形,依舊保持著黑貓的形態,但那雙熔金的豎瞳中卻翻滾著與萌軟外表截然相反的、近乎暴戾的冰冷怒意,是對那傷害她的無形怨念,或許也是對她的不顧自身。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抬起前爪,冰冷的、帶著細微倒刺的舌尖出乎意料地、極其輕柔地舔去她唇邊那抹刺眼的鮮紅。那動作帶著一種與周遭陰森環境格格不入的、近乎原始的親昵,卻又奇異地小心翼翼,仿佛在對待一件極易碎裂的珍寶。
淩紅雲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想要偏頭躲開,卻因虛弱而慢了半拍。那冰冷而濕潤的觸感一掠而過,緊接著,一股精純卻極其溫和的妖力,透過那細微的接觸點,如涓涓細流般緩緩渡入她的體內。這股力量與她自身的靈力截然不同,帶著凜冽的寒意,卻又如最上等的靈藥,精準地撫慰著她受創的魂魄,強行穩住那即將潰散的精神。
“……彆浪費力氣……”淩紅雲的聲音氣若遊絲,帶著焦急的勸阻。她深知他傷勢未愈,每一次動用妖力都可能加重他的負擔。
“閉嘴。”一道冰冷而不容置疑的意念直接撞入她的腦海,帶著秦越一貫的霸道風格,截斷了她未儘的話語。那渡入的妖力並未停止,反而更加沉穩了幾分,強行壓製住她魂魄的動蕩。“調息。”他再次命令道,熔金的瞳孔死死盯著她,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壓。
淩紅雲心底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既有對他傷勢的擔憂,又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悄然融化著通靈帶來的刺骨冰寒。她不再多言,依言閉上眼,努力引導著那股外來卻無比契合的妖力,配合著自身微弱的靈力,緩慢修複著受損的脈絡。
王晚和趙崢蜷縮在對麵角落,緊緊靠在一起,被眼前這超乎想象的一幕驚得忘記了恐懼。他們看著那隻通體黝黑、氣息駭人的貓,以一種近乎守護的姿態靠在虛弱的淩紅雲身邊,看著他為她舔去血跡,感受著空氣中那兩股截然不同卻又莫名和諧的力量交融,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
過了好一會兒,淩紅雲長而卷翹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終於再次緩緩睜開了眼睛。眼中的渙散和痛苦減輕了不少,雖然依舊虛弱,但至少有了焦距。她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黑貓,對方卻早已移開了視線,仿佛剛才那短暫的溫情隻是她的幻覺。他又恢複了那副慵懶而冰冷的模樣,蹲坐在她身側,尾巴尖卻不經意地、極輕地掃過她的手背,帶來一絲微涼的觸感。
“淩……淩小姐?”王晚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你……你還好嗎?”
淩紅雲循聲望去,視線逐漸聚焦,看到兩張寫滿擔憂的年輕臉龐。她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息帶著地下特有的塵煙味,刺得她喉嚨發癢,忍不住低低咳嗽起來,喉間立刻湧上一股腥甜。她強行咽下,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沒……沒事。”
她又緩了幾秒,才艱難地坐直了身體,背脊離開冰冷粗糙的牆麵。腦海中那些屬於趙婉儀的記憶碎片依舊在瘋狂衝撞,愛戀的甜蜜、背叛的絕望、蝕骨的仇恨、殺戮的麻木……種種極端情緒如同燒紅的烙鐵,在她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我……看到了一些……”淩紅雲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心力交瘁的疲憊,卻又異常清晰,“三百年前……王家老宅……趙婉儀……”
她開始斷斷續續地敘述,語句時而連貫,時而因痛苦而中斷。她描述著那個春日庭院裡,鵝黃衣裙的少女與月白長衫的少年如何相遇,如何私定終身,桃花瓣如何落在少女的發梢;描述著冰冷的柴房、無情的囚禁、家族的遺棄;描述著雨夜河邊絕望的縱身一躍,以及那個如同惡魔低語般出現的黑袍道士陸安;描述著換貌潛入王家為奴的十年煎熬,日夜看著愛人與他人恩愛生子,心如刀割卻隻能將恨意釀成毒酒;最後,七個天真孩童逐一被殘忍剝奪性命,溫熱的心臟被挖出,混合著邪異的朱砂與鮮血,書寫下那份怨氣衝天、禁錮了兩族血脈三百年的惡毒契約……
她的敘述並不流暢,甚至有些混亂,但那些碎片化的畫麵經由她沙啞的嗓音勾勒出來,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實感。地下室的溫度仿佛隨著她的講述又降低了幾分,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和怨憤的嘶鳴似乎變得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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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晚死死捂住嘴巴,淚水無聲地洶湧而出,胃裡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趙崢則攥緊了拳頭,指節捏得發白,眼底充滿了一種被沉重曆史壓垮的窒息感。他們知道先祖的悲劇,卻從未想過竟是如此具體、如此殘忍、如此令人發指!那不僅僅是族譜上冰冷的幾行字,而是真真切切的絕望、背叛、血腥和瘋狂!
“所以……所以那些孩子……是真的……”王晚的聲音破碎不堪,“那個紅衣女人……她……她真的……”。
趙崢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變調:“用……用心頭血……七個孩子……就為了……就為了那該死的契約?!”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手背瞬間通紅。
淩紅雲疲憊地點點頭,胸腔又是一陣悶痛。她看著眼前這兩個幾乎被先祖罪孽和自身命運壓垮的年輕人,心中充滿了沉重的悲憫。
“趙婉儀的怨魂……是這一切的核心。”她喘息著說道,努力讓自己的思維清晰起來,“她的恨意……是血契最強大的力量源泉。要破局,必須化解她的怨恨……”
然而,話一出口,她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在通靈最後時刻,於那無邊恨意的海洋深處捕捉到的一絲微弱的異樣——那句無聲的、帶著茫然與不甘的疑問。
“…敬德…你…可曾…真的…記得我…?”
以及,那被萬丈冰山般恨意鎮壓在最底層、幾乎熄滅的……一絲微弱亮光。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電光,驟然照亮了淩紅雲混亂的思緒。
趙婉儀是破局的關鍵,但或許……並非唯一。
她猛地想起之前通過月老令艱難調閱天界檔案時,匆匆掠過的一條關於王敬德的、看似不起眼的記載。當時她的注意力全在血契本身和趙婉儀身上,並未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