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單元測驗的成績，在一種近乎凝滯的氛圍中公布了。當林晚照看到卷首那個鮮紅的"142"分，以及旁邊標注的"班級第8名"時，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竄過四肢百骸。這不僅僅是數字，這是對她所有努力最直接的肯定——那些深夜的苦讀，那些被沈倦點撥後豁然開朗的瞬間，那些與係統"鬥智鬥勇"完成的任務，都凝聚在這個分數裡。
"階段性目標【鞏固與超越】超額完成。數學單元測驗排名：班級第八名。理綜專項練習卷平均正確率：89。綜合評定：優秀。獎勵結算：積分+400，高級精力藥劑x2，特殊道具【思維加速】一次性，小幅提升解題速度）已發放。"係統的聲音冷靜地播報著成果，但林晚照卻從那平穩的電子音裡聽出了一絲讚許。她做到了，在流言紛擾中，她不僅穩住了，還實現了超越。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分享欲，投向那個靠窗的位置。
沈倦的卷子平整地攤開著，那個逼近滿分的數字對他而言似乎司空見慣。他臉上沒有任何喜悅，隻是沉默地看著窗外，陽光落在他身上，卻像被一層無形的隔膜擋住，無法驅散他眉宇間那抹化不開的沉鬱。周圍的竊竊私語，關於"出國"、"撫養權"的字眼，像背景噪音一樣持續不斷，而他，仿佛置身於一個透明的、隔音的罩子裡。
林晚照心底那點因為成績帶來的雀躍，瞬間被一種更沉重的心疼取代。他的平靜之下，壓抑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放學鈴聲一響，沈倦便如同前幾日一樣，迅速收拾好東西，第一個離開了教室，身影帶著一種急於逃離什麼的倉促。林晚照幾乎沒有猶豫，抓起書包就跟了上去。一種強烈的直覺驅使著她——她不能讓他一個人。
她跟著他，保持著不會被發現的距離，看著他清瘦的背影穿過喧囂的校園，卻沒有走向校門或車棚，而是拐向了那條通往學校後門、相對僻靜的林蔭道。道路儘頭，靠近鏽跡斑斑的後鐵門處，停著一輛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轎車。
一個穿著西裝、身材微胖、麵色帶著明顯不耐的中年男人靠在車旁，正是沈倦的父親。
林晚照的心猛地一緊，下意識地躲到了一棵粗大的梧桐樹後，心臟在胸腔裡咚咚直跳。
"手續我已經托人在辦了，最快下周就能有消息。你媽那邊……你不用管，我會跟她談。"沈父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和煩躁，"你最近安分點，彆再給我惹什麼麻煩，把成績保持住，到時候過去也省心。"
沈倦背對著林晚照，她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書包帶子，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沒有回應，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但那種緊繃的、壓抑的憤怒，即使隔著距離，林晚照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沈父的語氣加重了幾分，帶著明顯的不滿，"擺這副樣子給誰看？跟著我，以後的發展前景不是你待在這裡能比的！你媽能給你什麼？"
"她至少不會把我當成一件需要保持‘價值’的貨物。"沈倦終於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冰冷和嘲諷。
這句話如同點燃了引線，沈父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沈倦！你怎麼說話的？！我這都是為你好！"
"為我好？"沈倦猛地抬起頭，儘管是背影，林晚照也能想象出他此刻臉上那譏誚而痛苦的神情，"為你自己好吧？用一份漂亮的‘撫養權’和‘天才兒子’的履曆，去換取你新的合作籌碼？"
"你——！"沈父氣結，揚起了手，似乎想要打下去，但最終還是硬生生忍住了，隻是指著沈倦，胸口劇烈起伏，"好！好得很！你就強吧！我看你能強到什麼時候！下周，你必須跟我走！"
說完，他狠狠拉開車門，鑽了進去，黑色轎車發出一聲沉悶的引擎咆哮，絕塵而去。
隻剩下沈倦一個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又長又孤寂。他微微低著頭，肩膀似乎難以承受某種重量，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那一刻，林晚照仿佛聽到了他內心深處，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更令人窒息的、無聲的崩塌。
她再也忍不住了，從樹後走了出來，腳步很輕，生怕驚擾了這一刻仿佛脆弱不堪的他。
聽到腳步聲，沈倦猛地轉過身，眼神如同受傷的困獸，充滿了警惕、冰冷，還有一絲未曾收斂的痛苦。但在看清來人是她時，那冰封的眼底，極快地掠過了一絲愕然，以及……一絲被窺見狼狽後的難堪。
"我……"林晚照張了張嘴，卻發現所有的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安慰？她以什麼立場安慰？詢問？那無異於在他傷口上撒鹽。
最終，她什麼也沒說，隻是走上前，停在他麵前一步遠的地方。然後，她從書包側麵的口袋裡，掏出了那盒她珍藏已久的、沈倦給她的薄荷糖，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攤放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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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糖盒在夕陽下折射著微弱的光。
沈倦的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糖盒上，瞳孔似乎微微縮了一下。他認得它。他看著她，眼神裡的冰層在那微光的映照下，似乎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露出了其下深藏的、洶湧的疲憊和茫然。
他沒有接糖，也沒有動，隻是那樣看著她。
空氣仿佛凝固了。遠處傳來模糊的校園廣播聲，更襯得此處的安靜震耳欲聾。
過了許久，久到林晚照舉著糖盒的手都有些發酸，他才極其緩慢地、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般，抬起手。他的指尖帶著微涼的觸感，輕輕碰到了她的掌心，不是拿起糖盒，而是就那樣停留了一瞬。
那短暫的、一觸即分的接觸，卻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穿了林晚照所有的感官。她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呼吸停滯。
他什麼也沒說。
收回手，他轉身，沉默地朝著與轎車離去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依舊孤直，卻仿佛卸下了一點沉重的負擔，又或者，是背負上了更複雜的東西。
林晚照站在原地，掌心裡那盒薄荷糖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微涼的觸感。她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消失在林蔭道的儘頭，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澀、心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因為被他允許窺見了一絲真實而帶來的悸動。
她知道了。那個"出國"的傳聞，是真的。那不僅僅是一場家庭的離散，更是一場將他作為籌碼的、冰冷無情的博弈。
他那個看似堅固的世界，早已布滿了裂痕。
而她，剛剛觸碰到了那裂痕深處，泄露出來的一絲，真實的、帶著痛楚的微光。
下一次，當下周來臨，當那個所謂的"手續"辦妥，他會被那輛黑色轎車帶離這裡，帶離……她的世界嗎？
林晚照握緊了掌心的糖盒，尖銳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夕陽徹底沉入了地平線，暮色四合，如同她此刻沉重的心事。
她必須做點什麼。
絕不能，就這樣看著他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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