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那條關於淘汰的冰冷信息,像一根細小的冰刺,紮在林晚照的心底,雖不致命,卻持續散發著寒意,讓她在接下來幾天的集訓中,始終無法完全放鬆。她更加努力地聽課、刷題、整理筆記,像一隻警惕的幼獸,在危機四伏的叢林裡拚命汲取生存的養分。她與沈倦之間,似乎也因那條信息,重新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他依舊坐在前排,依舊專注高效,偶爾在她遇到極其刁鑽的難題,眉頭緊鎖幾乎要放棄時,會用筆輕敲桌麵,或者將寫有關鍵提示的便簽“無意”推到桌角,但那眼神卻比之前更加疏離,仿佛那晚隔著屏幕的短暫交流隻是一場幻覺。
“階段性測試模擬任務發布:【穩住,前二十】。在周五的階段性測試中,名次需進入前二十名。獎勵:積分+400,特殊道具‘心流體驗卡’一小時)。失敗懲罰:扣除當前積分三分之一。”係統的任務要求變得愈發嚴苛,失敗懲罰更是讓林晚照心頭一凜。前二十名,這意味著她必須超越至少三個在初試中排名在她之前的同學,壓力巨大。
周四下午,集訓內容是實驗操作與數據分析。實驗室裡,各種精密儀器閃爍著指示燈,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電路板和臭氧的味道。李老師布置了一個關於“測定金屬絲楊氏模量並分析誤差”的綜合實驗,要求兩人一組合作完成。
分組幾乎是瞬間完成的,熟識的人自然湊在一起。林晚照正有些無措時,就聽到李老師的聲音:“沈倦,林晚照,你們一組。”
林晚照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看向沈倦。他正低頭調試著光杠杆裝置,聽到分組,手上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了正常,沒有反對,也沒有表示歡迎,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實驗過程並不順利。測量數據時,林晚照因為緊張,幾次讀數出現微小偏差,導致後續計算出的楊氏模量數值離散度較大。沈倦負責操作更複雜的鏡尺組調節,他的動作精準而穩定,但每當林晚照報出一個偏離預期的數據時,他周身的低氣壓就更沉一分。
“焦距測量,再來一次。”他的聲音透過口罩傳來,悶悶的,聽不出情緒,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嚴謹讓林晚照手心冒汗。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重新調整顯微鏡,屏息凝神,再次報數。這一次,數據落在了合理區間。
“嗯。”他應了一聲,快速記錄,然後開始進行繁瑣的數據處理。林晚照在一旁協助計算,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在計算器上飛快跳動,屏幕上複雜的公式和數字流暢地滾動,心裡既是佩服,又因自己之前的失誤而感到羞愧。
“誤差分析,”他將最終計算出的楊氏模量值和一係列偏差數據推到她麵前,“重點分析係統誤差來源,尤其是光路調節引入的角誤差。”
這是將最關鍵、最考驗物理直覺的部分交給了她。林晚照打起十二分精神,結合係統提供的誤差分析理論和沈倦剛才操作時她觀察到的細節,開始撰寫分析報告。她寫得很慢,很仔細,偶爾遇到不確定的地方,會小聲提出疑問。
“這裡,”她指著自己關於“鋼絲初始撓度對結果影響”的分析,有些不確定,“我覺得影響因子我可能估大了……”
沈倦聞言,側過頭,目光落在她草稿紙上的公式。他的視線專注,靠得很近,林晚照甚至能數清他低垂的眼睫。他看了幾秒,然後伸手指向其中一個參數:“這個係數,用泰勒展開保留前兩項更精確。初始撓度很小,高階項可忽略。”
他的指尖隔著薄薄的空氣,虛點在她的公式上,沒有觸碰,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引導力量。林晚照順著他的思路重新計算,果然得出了更合理的結果。
“原來如此!”她豁然開朗,抬頭對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沈倦看著她瞬間亮起來的眼睛和那毫不設防的笑容,眸光似乎微微動了一下,但很快便移開了視線,重新聚焦在儀器上,隻留下一個線條冷硬的側臉。“繼續。”他語氣依舊平淡。
然而,就在實驗接近尾聲,兩人正準備整理報告時,實驗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一個麵生的、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目光直接鎖定沈倦,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沈倦同學?麻煩出來一下,你父親有些東西讓我轉交給你。”
一瞬間,實驗室裡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沈倦。他原本正在記錄數據的筆尖,猛地頓住,在紙上留下一個濃重的墨點。他周身那股剛剛因為專注實驗而稍顯緩和的氣息,瞬間降至冰點,甚至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冷冽刺骨。
林晚照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他父親……竟然派人找到實驗室來了?
沈倦放下筆,沒有看任何人,包括林晚照,徑直朝著門口走去。他的背影挺直,卻帶著一種近乎僵硬的隱忍。
實驗室裡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林晚照站在原地,看著他和那個男人在門口低聲交談了幾句,男人遞過一個文件袋,沈倦沒有立刻接,沉默了幾秒,才伸手接過,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白色。隨後,他轉身回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直接將那個文件袋塞進了書包最底層,拉鏈拉上的聲音在安靜的實驗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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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實驗台前,拿起筆,試圖繼續完成報告,但林晚照能清晰地看到,他握著筆的手,在微微顫抖。他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但那緊抿的唇線和驟然加速的呼吸,都泄露了他內心翻湧的驚濤駭浪。
周圍的同學竊竊私語起來,目光在他和門口之間逡巡。
林晚照看著他那副樣子,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又酸又澀。她幾乎能想象那文件袋裡裝著的是什麼——也許是出國留學的資料,也許是更直接的通牒。他好不容易在學習的領域裡找到一絲喘息和掌控感,卻再次被無情地拖回現實的泥沼。
她深吸一口氣,什麼也沒問,隻是默默地將自己已經完成大部分的誤差分析報告推到他麵前,然後用儘量平靜的語氣說:“數據處理部分我都核對過了,應該沒問題。你看看還有沒有需要補充的?”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是一道微弱的屏障,試圖將他與周圍那些探究的目光隔開。
沈倦猛地抬起頭,看向她。那雙總是沉靜如古井的眸子裡,此刻翻湧著壓抑的怒火、難堪,還有一絲……猝不及防的愕然。他似乎沒料到她會是這樣反應——不問,不說,隻是用最平常的態度,遞過來一份完成的報告,仿佛剛才那令人難堪的插曲從未發生。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許久,那裡麵的冰層似乎在劇烈地龜裂、碰撞。最終,他眼底翻湧的情緒慢慢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帶著一絲疲憊的複雜。他伸出手,接過了那份報告,指尖不可避免地擦過了她的。
這一次,他的指尖不再是微涼,而是帶著一絲壓抑的滾燙。
“謝謝。”他低聲說,聲音沙啞得厲害。
然後,他低下頭,開始快速瀏覽她的報告,筆尖在紙上劃動,補充了幾個細節。兩人之間,再沒有任何交流,但一種無聲的、共同抵禦外界風雨的同盟感,卻在這一次意外的風波中,悄然加固。
實驗課結束後,天色已晚。林晚照懷著複雜的心情回到家。母親看出她情緒不高,沒有多問,隻是準備了熱騰騰的飯菜和安神的桂圓茶。
“晚晚,是不是集訓太累了?”母親溫柔地問,將茶杯遞到她手裡。
林晚照捧著溫暖的茶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有點累,而且……”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道,“今天看到沈倦……他家裡好像又來找他了,在實驗室門口,他看起來……很難過。”
母親輕輕歎了口氣,坐在她身邊,攬住她的肩膀:“那孩子,是不容易。晚晚,你能做的,就是像現在這樣,在他需要的時候,默默地支持他,理解他。有時候,不問,就是一種最大的尊重和體貼。”
父親在一旁看著報紙,聞言也抬起頭,沉聲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場。學習是他的戰場,家庭也是。外人幫不了太多,但可以讓他知道,他不是孤軍奮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