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之後,林晚照將自己徹底投入了b組的訓練和係統任務中,像是要用高強度的學習和實驗填滿所有思緒的空隙,將那個雨中決絕的背影和滿腹的疑問強行壓下。她完成了【實驗巧思】的三個任務,設計出的“利用電容傳感器測量微小位移”的方案甚至得到了王老師的高度讚揚,稱其“構思巧妙,成本低廉,極具推廣價值”。這份來自新環境的肯定,像一劑強心針,讓她找回了不少自信。
然而,與a組,尤其是與沈倦的“隔絕”感,卻並未因此消減。兩個組像是運行在不同軌道上的星球,偶爾在食堂、在走廊擦肩,也多半是沉默。沈倦似乎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周身籠罩著一層肉眼可見的低氣壓,眼底的倦色濃得化不開,偶爾與林晚照視線相撞,他會極其快速地移開,那速度近乎倉促,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會灼傷他自己。
這種刻意的回避,比之前的漠然更讓林晚照感到刺痛和……不安。她隱隱覺得,他不僅僅是因為競爭或分組而疏遠,更像是陷入某種巨大的、難以掙脫的困境之中。那個雨中的陌生男人和文件袋,像一片陰雲,持續籠罩在她的心頭。
這天,b組的訓練內容是優化一個測量重力加速度g的創新實驗方案。林晚照和吳浩一組,兩人討論了半天,在一個關於“如何精確測量擺球通過光電門瞬時速度”的細節上產生了分歧,爭論不下。
“用微分法處理位移時間數據,雖然直接,但誤差會放大,”吳浩堅持自己的觀點,“我覺得還是用能量守恒推導更穩妥。”
“但能量守恒要求忽略空氣阻力,我們這個實驗環境很難完全滿足,”林晚照反駁,“微分法如果配合濾波算法,精度其實可以控製……”
兩人正爭得認真,都沒注意到實驗室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測量瞬時速度,”一個清冷的聲音突兀地插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可以嘗試用高速攝影結合圖像識彆,提取像素位移,校準後計算。比光電門精度高一個數量級。”
林晚照和吳浩同時一愣,轉頭看去。隻見沈倦不知何時站在門口,他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衫,身形依舊挺拔,但臉色有些蒼白,眼下帶著明顯的青黑。他並沒有看他們,目光落在他們實驗台那張畫滿草稿的紙上,仿佛剛才那句話隻是他路過時,對某個顯而易見技術問題的隨口點評。
說完,他甚至沒有停留,就像完成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任務,轉身便要走。
“沈倦!”林晚照幾乎是下意識地叫住了他。
他的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背影顯得有些僵硬。
實驗室裡瞬間安靜下來,吳浩看看林晚照,又看看門口那個清冷的背影,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林晚照的心臟在胸腔裡怦怦直跳,她深吸一口氣,走到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微顫:“你……你怎麼會來b組實驗室?”她記得a組和b組的器材和訓練項目是分開的。
沈倦沉默了幾秒,才緩緩轉過身。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林晚照臉上,那眼神很深,像是蘊藏著無數風暴的深海,疲憊,掙紮,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決絕。
“找王老師,”他言簡意賅,聲音低沉,“問個數據。”他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複雜得讓她心悸,仿佛有千言萬語,最終卻隻化為一句近乎生硬的詢問:“你們的方案,卡在速度測量?”
他居然在關心他們的問題?在這種他自身明顯狀態極差的情況下?
林晚照怔怔地點了點頭。
“高速攝影……學校沒有相應設備吧?”吳浩在一旁插話,提出了現實問題。
沈倦的視線終於從林晚照臉上移開,看向吳浩,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淡漠:“校科技創新社團有,可以申請借用。或者,”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林晚照,“用兩個已知間距的窄縫光電門,測時間差求平均速度,在擺角很小時,可近似為瞬時速度。這是折中方案。”
他給出了一個更實際、更巧妙的解決思路。說完,他不再給兩人反應的時間,微微頷首,算是告彆,隨即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了b組實驗室,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停留和那兩句關鍵的點撥,隻是一陣偶然吹過的風。
林晚照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手裡還捏著那張爭論不休的草稿紙,心裡卻像是被投下了巨石的湖麵,波瀾驟起。他來了,留下了解決思路,然後又走了。整個過程不到三分鐘,卻在她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他那異常的狀態,他那複雜的眼神,他明明自身難保卻還是……下意識地給出了幫助?
這算什麼?
帶著滿腹的疑問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林晚照和吳浩按照沈倦提示的思路改進了方案,實驗果然順利了很多。晚上回到家,她還有些心神不寧。
奶奶正坐在窗邊看報紙,昏黃的燈光灑在她花白的頭發上,顯得格外安詳。她看到林晚照回來,放下報紙,慈祥地招招手:“晚晚,過來陪奶奶坐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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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照走過去,在奶奶身邊的矮凳上坐下,將頭輕輕靠在奶奶膝蓋上。奶奶身上有股好聞的、淡淡的皂角清香,讓她紛亂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我們晚晚,好像有心事?”奶奶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聲音緩慢而溫暖,“是不是學習上又遇到難處了?還是……和那個叫沈倦的同學有關?”
林晚照身體微微一僵。奶奶怎麼會知道?她從未明確說過。
奶奶似乎看穿了她的驚訝,笑了笑:“奶奶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事沒見過?你每次提到他,或者從學校回來帶著有關他的情緒,眼神都不一樣。奶奶看得出來。”
林晚照沉默著,沒有否認。在奶奶麵前,她似乎不需要任何偽裝。
“孩子,”奶奶的聲音愈發溫和,“這世上啊,有的人就像山間的鷹,注定要往最高的地方飛。他們背負的東西,可能比我們想象的要重得多。如果他選擇了往前飛,甚至不得不穿過暴風雨,我們能做的,不是強行把他拉回巢裡,而是讓自己也長出更堅韌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