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指縫間溜走,帶走了某些尖銳的東西,也沉澱下一些難以言明的改變。
江汀變了,這一點,黑瞎子比誰都清楚。
畢竟這十天半個月的打擾,比起其他人,黑瞎子接觸江汀的時間最多。
他看著小鄰居,就像看著一團原本熾烈燃燒的火焰,漸漸收斂了灼人的外焰,內核變得冷淡。
尤其是從塔木陀回來之後,她身上那種存在感變得飄忽不定。
像一陣隨時會散入山嵐的風,帶著一種徹骨的孤冷。
那不是啞巴那種源於血脈和歲月的清冷,而是一種更近乎剝離的狀態。
好像站在另一個維度的邊緣,冷靜地俯視著所有熱鬨和喧囂。
將所有人和事都隔絕在一層無形的屏障之外。
這種感覺,讓黑瞎子有些好奇。
當然,也許不隻是有好奇。
他不知道小鄰居怎麼了,但作為多年來找到的唯二同類,他覺得應該給小鄰居找點事做。
再給她製造點噪音,免得被遺忘在哪個角落。
江汀安靜的坐著,也就這麼聽著。
書頁久久未翻,目光落在虛處。
直到夕陽收斂起最後一道金邊,暮色四合,晚風帶來了一絲涼意。
黑瞎子拍了拍褲子站起身,動作帶著隨意。
“得,天黑了,不耽誤您清修了。”
說完晃晃悠悠地朝院門走去,語氣恢複了一貫的調侃。
就在黑瞎子伸手搭上門閂,準備像往常一樣走出去時,身後傳來了江汀的聲音。
很輕,卻異常清晰。
“瞎子。”
黑瞎子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謝謝。”
這兩個字從江汀口中說出,帶著生疏卻鄭重的意味。
暮色中,黑瞎子背對著院子的身影似乎有瞬間的凝滯。
他戴著墨鏡,看不清眼神,但側臉的線條似乎柔和了一瞬。
放在門鎖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輕輕叩擊了兩下。
然後拉長了語調,熟悉又帶著點痞氣的聲音再次響起。
“嘖,小鄰居沒事可以來找瞎子,說不定會發現外麵的世界還有很多好玩的呢?”
說完便利落地拉開院門,身影迅速的融入了門外的夜色之中。
院門合攏,院子裡重歸寂靜。
江汀依舊坐在藤椅上,望著那扇合攏的門,目光閃了閃。
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黑瞎子最後那句看似不正經卻帶著關心的話。
緩緩收回目光,低下頭,看著手裡微微卷邊的書頁,嘴裡輕笑了一聲。
那笑聲太輕,剛出口就被夜風吹散了,好像隻是錯覺。
從藤椅上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地上趴著呼呼大睡的煤氣罐。
江汀走過去,蹲下身,伸出手,在帶著溫熱體溫的大腦袋上輕輕拍了兩下。
“煤氣罐,起來了,回屋睡。”
煤氣罐迷迷糊糊地抬起頭。
睡眼惺忪地看了江汀一眼,喉嚨裡發出不滿的咕嚕聲。
但還是慢吞吞地撐起了身體,甩了甩睡得有些淩亂的毛發。
江汀看著它那副很困的模樣,嘴角微彎。
直起身,等著它完全清醒,然後才轉身,不緊不慢地朝著亮著溫暖燈光的屋內走去。
煤氣罐打了個巨大的哈欠,晃著尾巴,邁著步子,跟在江汀身後也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