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如同打翻的胭脂缸,將西子湖麵染成一片瑰麗的絳紅色。波光粼粼,遠山如黛,畫舫穿梭,笙歌隱隱。霍恒、青娥與浩南三人,沿著湖畔以青石板精心鋪就的堤岸,隨著稀疏的人流,朝著那座聞名遐邇的古城走去。
連日的奔波與方才峽穀中渡化蛇妖的驚心動魄,使得他們身心俱疲。此刻沐浴在這江南水鄉溫潤的晚風與醉人的湖光山色中,緊繃的神經才稍稍得以鬆弛。
當最後一抹晚霞戀戀不舍地沉入湖底,墨藍色的夜幕悄然降臨。也正在此時,一片璀璨的燈火如同地上的星河,在前方豁然展開——杭州城,到了。
穿過高大的、帶著歲月刻痕的城門樓,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個世界。腳下是平整光滑、被無數足跡磨得溫潤的青石板路,街道兩旁,商鋪鱗次櫛比,旌旗招展。空氣中混雜著新茶的清香、絲綢的柔膩、糖炒栗子的焦甜、桂花糕的馥鬱,以及酒樓裡飄出的誘人飯菜香和隱約的評彈小調。販夫走卒的吆喝聲、討價還價的市井聲、車馬碾過石板的軲轆聲、孩童的嬉笑聲……種種聲音交織成一曲充滿煙火氣的繁華樂章,與方才山野間的寂靜凶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的老天爺!總算是到個像樣的地方了!”浩南深深地吸了一口這充滿食物香氣的空氣,感覺空癟了許久的腸胃立刻發出了更響亮的抗議。他揉著咕咕叫的肚子,眼睛像被磁石吸住一樣,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一個攤位——那口大鐵鍋裡,烏黑發亮的砂石正包裹著飽滿的栗子翻滾,散發出令人無法抗拒的甜香。“咱們趕緊找家客棧住下,然後好好祭祭五臟廟吧!我這腳底板都快磨穿了,肚子也快貼到後脊梁了!”
霍恒和青娥相視一笑,也覺腹中饑餓,疲憊感潮水般湧來。正當他們準備尋找客棧招牌時,霍恒掌心中那枚一直安靜指引方向儘管時常出錯)的星符,忽然毫無征兆地輕輕震顫了一下!符麵上那點微弱的星辰光芒,不再是穩定地指向某個遙遠的方向,而是像被什麼吸引一般,倏地偏離,如同螢火蟲般,朝著街道旁一條較為清靜的岔路飄忽而去,光芒似乎也明亮了一絲。
“嗯?”霍恒立刻停下腳步,舉起星符仔細感應,“星符……有反應了?這次似乎不是指向遠方,而是……近處有什麼東西吸引了它?”這異常的變化讓他心中一動,莫非廉貞星君就在左近?或是此地有什麼與星辰之力相關的事物?
“走,去看看!”他當機立斷,拉著同樣好奇的青娥和雖然惦記著吃但更關心“仙師正事”的浩南,循著星符微光指引的方向,快步走進了那條岔路。
岔路比主街安靜許多,行人稀疏,兩旁多是些高牆大院,顯得頗有幾分清幽。行不多遠,星符的光芒在一處看起來頗為古樸雅致的院落門前穩定下來,不再遊移。院門是普通的木門,並未過分奢華,但門楣上懸掛著一塊擦拭乾淨的深色木牌,上麵以端正的楷書寫著兩個大字——“許府”。
“許府?”霍恒低聲念出這兩個字,心中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浮現,與之前在“保安堂”前的感受隱隱呼應。
就在他們駐足打量之際,隻見院門前的青石台階上,坐著一位老人。他須發皆白,如銀絲勝雪,麵容清臒,布滿了歲月刻下的深深皺紋,但一雙眼睛卻並未完全渾濁,依舊透著曆經世事的溫和與洞察。老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邊緣有些磨損的青布長衫,袖口處隱約可見一些深色的、似乎是常年沾染藥材留下的漬痕。他手中捧著一個色澤溫潤、包漿厚重的紫砂小壺,並未飲用,隻是那麼捧著,目光悠遠地望向西湖的方向,神情間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追憶與淡淡的悵惘。晚風拂過他雪白的須發,帶來一絲極其清淡、卻無法忽視的草藥香氣,混合著甘草的甘甜、茯苓的淡泊,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仿佛能安撫人心的寧和氣息。
青娥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股藥香,她輕輕嗅了嗅,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這味道,與她之前在荒郊“保安堂”廢墟中感受到的殘存氣息,竟有七八分相似!隻是眼前老人身上的,更為純粹、鮮活。
霍恒整理了一下衣袍,上前幾步,對著老人恭敬地拱手行禮,語氣謙和:“老人家,打擾了。我們是外地來的旅人,初到貴寶地,想在城中尋個客棧落腳,不知您可否為我們指個路?”
老人似乎這才從遙遠的思緒中被喚醒,他緩緩收回目光,落在霍恒三人身上,那溫和的眼神依次掃過霍恒清秀卻隱含靈光的臉龐、青娥沉靜脫俗的氣質以及浩南憨厚中帶著好奇的模樣。他臉上露出一絲友善的笑意,聲音略顯蒼老,卻清晰平和:“哦,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啊。客棧麼,沿著這條街往前走,到第一個路口右轉,便能看見一家‘西湖客棧’,店家厚道,房間也乾淨清爽,價錢也公道。”
他頓了頓,目光在青娥臂彎挽著的那個小巧卻品類豐富的草藥籃上停留了片刻,帶著幾分探究地問道:“這位姑娘……籃中草藥品類頗豐,莫非也懂得岐黃之術?”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青娥微微欠身,從容應答:“老人家好眼力。晚輩隻是略通些草木藥性,平日裡偶遇鄉民生些小病小痛,或受些陰邪驚擾,便用這些草藥略儘綿力,談不上精通。”
就在這時,一陣清朗悅耳、字正腔圓、抑揚頓挫的讀書聲,從院內清晰地傳了出來:“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那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卻又蘊含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沉穩與專注,仿佛每一個字都經過了仔細的咀嚼與品味。
老人臉上頓時綻放出難以掩飾的欣慰與驕傲之色,朝著院內揚聲道:“子陽,有客人到訪,出來見一見吧。”
“是,父親。”院內讀書聲停下,隨著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一個少年從屋內走了出來。
這少年約莫十二三歲年紀,穿著一身乾淨的藍色布質長衫,身材略顯單薄,卻站得筆直。他生得眉目清秀,鼻梁挺直,唇紅齒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明亮得如同浸在清泉中的黑曜石,清澈見底,卻又仿佛能洞悉事物本質,閃爍著求知與智慧的光芒。他手中還握著一卷翻開的《論語》,舉止間透著讀書人特有的文雅,見到霍恒三人,他並不怯生,而是落落大方地拱手行禮,語氣禮貌而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子陽見過三位。不知三位是?”
“他們是途經此地的旅人,在尋客棧。”老人代為回答,話未說完,卻突然掩口輕輕咳嗽了幾聲,臉色微微泛起一絲不正常的蒼白,呼吸也略顯急促。
青娥見狀,立刻關切地上前一步:“老人家,您可是身體不適?觀您氣色,似有肺燥虛咳之象。晚輩這裡正好有些自製的枇杷膏與川貝母粉,性味平和,最是潤肺止咳,您若不嫌棄,不妨一試?”
老人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感激,他看了看青娥真誠的眼神,又看了看身旁聰慧的兒子,以及眼前這三位氣度不凡的年輕人,心中微微一動,笑道:“如此,便勞煩姑娘了。老朽這身子骨,確是老毛病了。若是三位不嫌棄寒舍簡陋,不如就在舍下住下?家中尚有閒置廂房,總比客棧要方便自在些,也免得幾位再奔波找尋。”
這提議正中三人下懷。他們正需一處安靜之地休整,同時也對這散發著神秘藥香的“許府”以及聰慧過人的少年趙子陽充滿了好奇。霍恒連忙代表三人致謝:“如此,便叨擾老人家了!感激不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