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兩人沒說幾句話,院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著幾句熟悉的呼喊,一群身著青灰布衫的族人簇擁著一道身影快步走來。為首那人麵容剛毅,鬢角雖已染了幾縷霜白,眉眼間的輪廓卻與鄭應德有幾分相似,正是他的兄長鄭應古。兩人自幼一同在祖屋的槐樹下練拳,一同偷喝上任老祖藏在床底的米酒,年齡相差不足十歲,在族中數十位兄弟裡,本就是彼此最貼心、感情最深厚的存在。
鄭應古幾步跨到近前,伸手緊緊攥住鄭應德的胳膊,指腹摩挲著他袖口磨出的毛邊,聲音裡帶著難掩的哽咽:“十六弟,真的是你……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他身後的族人也紛紛圍上來,有當年一起摸魚捉蝦的發小,也有族中的侄子孫子,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激動,七嘴八舌的問候聲在院子裡此起彼伏。
看到這陣仗,鄭應德心中已然明了——定是爺爺鄭英石得知他回來的消息,立刻讓人通知了族中親人。他笑著一一回應著族人的問候,眼眶卻不自覺地發熱。很快,大家便簇擁著他往祖屋前院走去,腳步輕快得像是要把這三十三年的疏離都趕跑。
剛到前院,就見兩個精壯的族侄背著一副竹製躺椅走來,躺椅上半躺著的正是鄭克強。此時的鄭克強麵色雖仍有些蒼白,卻比年前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鮮活了許多。
一旁的鄭應古笑著解釋:“十六弟,自從克強服用了克洪煉製的靈液,這身子骨可是一天比一天好。”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克強並非修士,體內無法直接承載精純靈液的藥力,我便將靈液用山泉水稀釋了十倍,分十次給克強服用。這藥效雖來得慢些,卻能讓身體慢慢吸收,不傷及根本,照這個勢頭,約莫一年光景,克強就能像從前一樣下地走動了。”鄭應德點點頭,看著自己從未見麵的族裡這重孫子,聽說可是有孔明之智!
一家人因鄭應德的歸來,整個祖屋都熱鬨了起來。族人們圍在他身邊,問著他這些年在外的經曆,鄭應德撿著些無關緊要的趣事慢慢說著,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後堂的門簾始終垂著,沒有動靜。他心中一動,拉過身旁的鄭瑞龍問道:“老祖呢?怎麼沒見他出來?”
鄭瑞龍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歎了口氣道:“十六爸,老祖還在後堂調息養傷呢。上次他和克洪被毒仙——岑琴重傷。”他聲音壓低了些,“老祖說,他的五臟六腑都受了損,即便有克洪提供的、蘊含生命之力的靈液輔助修複,也至少需要三年才能痊愈;若是沒這份機緣,這般重傷怕是得耗上十幾年時光,能不能好還未可知。”鄭應德心中一沉,想到這樣那自己爺爺肯定受了很多苦!
沒過多久,族中的長輩們便提議到正堂議事。鄭應德跟著眾人走進正堂,就見長桌旁已坐滿了族中“克”字輩及以上的長輩。桌上擺著幾碟乾果和一壺熱茶,嫋嫋的熱氣在空氣中散開,帶著淡淡的茶香。除了鄭克強因為身體不便,由人扶著坐在最外側的椅子上,其餘人皆是鄭應德當年熟悉的麵孔——有九哥、十一哥,還有瑞龍,也有已到中年的時德、時運。
眾人圍坐,氣氛漸漸安靜下來。鄭瑞龍清了清嗓子,率先開口:“十六爸,你這一走就是三十三年,族裡這些年發生了不少事,今天就跟你好好說說。”他從三十年前清廷對鄭家的第一次圍殺說起,講到族人如何將族中少年送到秦嶺祖地,四處輾轉,又講到這些年族中子弟的成長與犧牲,每一件事都說得詳細而沉重。
當說到“瑞”字輩排行第五的鄭瑞棟時,鄭克山的聲音頓了頓,眼眶泛紅:“瑞棟,是我們瑞字輩裡天賦最逆天的後輩。他十歲開始修煉,十五歲便突破至內勁中期,不到二十歲就已修至內勁巔峰,距離化勁宗師僅一步之遙。當年族裡為了護他周全,向來不讓他參與任何危險任務,隻盼著他能早日突破化勁,為鄭家撐起一片天。”
說到這裡,他猛地一拍桌子,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憤怒:“可誰能想到,五年前年清廷的人突然對咱們在西安府那邊的人動手,瑞棟為了掩護鄭家做生意的族人撤退,主動留下來斷後,最終還是折在了清廷的圍殺中。那些清廷的狗官,為了逼他交出咱們鄭家的武學秘籍,竟對一個後輩下如此狠手!”
“瑞棟犧牲了?”鄭應德猛地站起身,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這個消息如同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他心中積壓了三十三年的怒火——自己當年被迫離家,與家人骨肉分離,正是拜清廷當年的圍殺所賜;如今,天賦卓絕的侄子又因清廷殞命,鄭家這些年顛沛流離的境況,更是清廷一手造成!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腦海裡閃過無數個畫麵——清廷士兵的刀光劍影,族人慘死的模樣,還有自己這些年在外漂泊的艱辛。可就在怒火即將衝破理智的瞬間,他腦海裡突然浮現出自己兒子的身影和未降生的孫子。一旦自己與清廷徹底反目,以清廷的狠辣手段,定會對他的妻兒下手,動蕩之下,最先波及的便是他的兒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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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顧慮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他心中的怒火。他緩緩坐下,指尖微微顫抖——這正是他多年來對清廷態度始終含糊不清的根本原因。一邊是血海深仇的家族,一邊是血脈相連的兒孫,他夾在中間,進退兩難。
族人們見他臉色變幻不定,也都沉默下來。
時間漸漸臨近傍晚,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灑進正堂,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待族人們一一與鄭應德寒暄完畢,鄭瑞龍才站起身,開口打破了堂內的沉寂:“好了,各位,十六爸剛回來,一路勞頓,咱們也彆讓他太勞累了。晚上大家一起在祖屋吃頓飯,有話席間再慢慢聊。況且,老祖還在後院等著,他老人家還沒見過十六爸呢!”
話音落下,鄭家族人便陸續起身,笑著說要去準備晚飯。有的去後院的菜地裡摘新鮮的蔬菜,有的去廚房燒火,還有的則去鎮上買些好酒好肉,一時間,祖屋裡又恢複了熱鬨的景象。待眾人散儘,正堂裡隻剩下鄭瑞龍在旁收拾著桌上的乾果碟,鄭應德才對他道:“瑞龍,你先去忙吧。我想獨自去見老祖,有些話想跟他老人家單獨說說,晚飯時,我會和老祖一同過去。”鄭瑞龍點點頭,應了聲“好”,便轉身離開了正堂。
鄭應德緩步走出正堂,穿過老宅的回廊。腳下的青石板被歲月磨得光滑透亮,縫隙裡還嵌著幾片早落的枯葉,踩上去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風從院角的老槐樹葉間漏下來,帶著熟悉的草木氣息,恍惚間竟與三十多年前他離家時的味道重疊——那時這棵槐樹還沒這般粗壯,枝椏剛剛高過屋簷,他也是這樣背著母親為他縫製的行囊,在這條回廊上走了最後一遍。
他記得那天也是傍晚,夕陽的餘暉灑在槐樹上,落下斑駁的影子。母親站在回廊的儘頭,眼眶紅紅的,卻強忍著淚水對他說:“應德,在外要照顧好自己,記得常給家裡捎信。”他當時用力點點頭,卻沒想到這一去就是三十三年,再也沒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麵。想到這裡,鄭應德的腳步頓了頓,伸手撫摸著回廊旁的石欄杆——還是當年的模樣,隻是欄杆上的花紋被歲月磨得光滑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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