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染著黃毛的男子。三十歲左右,穿著緊身褲、洞洞鞋,一隻耳朵戴著耳環,嘴中叼著煙,眼角下垂,長相有些猥瑣,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看上去像是路邊的小混混。手中還提著一個蛇皮袋,裡麵裝滿了一捆捆紅彤彤的百元大鈔。
詭異的是,趙子勇頭頂還散發著一根黑色的煙霧狀物體,嫋嫋上升,穿過了病房天花板。
應該是魂魄的通道……之類的東西。
總之,這是一個極其不討喜的家夥。看上去就像是喝酒打架、偷看女廁所的那種猥瑣類型。
被召喚出來之後,趙子勇似乎還沒有意識自己死了。放下手中蛇皮袋,快步走到躺在床上的老太麵前,低下頭試圖撫摸母親的白發,還在嘴中呢喃著什麼。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嘴中無論再怎麼動,發出的都是無聲。手甚至直接穿過了母親身體,陷入虛空之中。
趙子勇慢慢抬起頭,臉上露出了迷茫和不解。
他四下轉頭,在病房張望起來。很快看到了在窗邊的林深和顧山兩人。趙子勇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幾步,張口對著他們兩人不斷吐出三字經。
雖然聽不清聲音,但應該是罵人的話。
真是一個不討喜的家夥啊。
隔著陰陽,兩方四目相望,都覺得對方才是病房中的外來者。
就在趙子勇發愣的時候,病房外,緩緩走進來一個護士,手中拿著新的營養液:
“王奶奶,來,打擾一下,我們換吊瓶啦。”
場景突變。
病床上有兩個王桂蘭,一個仍然躺著,另一個呈現半透明狀,已經坐了起來:
“我的孩子……趙子勇,還沒有找到麼。”
隔著白色口罩,護士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沒有多說什麼,背著身為王桂蘭換了吊瓶。急匆匆離開了。
隔壁病床的拉簾被拉開,一個老頭啞著嗓子說道:
“桂蘭啊,接受現實吧。
“久病床前無孝子。當初賣房的時候,我就勸你,這件事情不能讓趙子勇去辦。
“就算他嘴上說得話再好聽,這輩子第一次摸到這麼大一筆錢,他能不動心?……更何況,這孩子還在外麵欠了一大筆錢……”
接下去的話沒有說下去。大爺搖了搖頭,像是害怕刺激到王桂芬,拉上了窗簾。
觀看著這一幕的顧山知道,這是病房之前發生過的事情,像是時光回溯了一般開始倒放。
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通靈術,也招來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結果。
趙子勇的靈魂,也站在門口,看著眼前一幕幕。
他失蹤不在的時候,病房內發生的情況。
像是快進了一般,病房裡的人來來去去,王桂芬隔壁病床的人,也換了又換。
有的人出院了,有的人去世了,也有的人轉醫院了。
王桂芬的氣色,一天天,明顯越來越差,越來越憔悴。她本身就患有重病,手術遲遲不能進行,再加上唯一的親人趙子勇卷錢逃跑,這樣的打擊對一個老人實在太大了。
每次有護士進來換藥的時候,王桂芬都會詢問一遍,兒子回來了麼。一開始,一些好心的護士還在耐心開導,委婉希望她接受這個事實。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王桂芬仍然像是祥林嫂一樣絮絮叨叨自己的兒子回來了沒。護士們漸漸對她厭煩了,也很少和她說話。
每次新來同房的病人,王桂芬仍然和他們講,自己的兒子回老家,賣了房子,湊夠了手術費的錢,很快就會回來的。
病人們形形色色,但是聽到趙子勇幾個月都沒有回來之後,也大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有希望王桂芬認清現實的,有安慰王桂芬的,還有冷嘲熱諷,覺得老太太已經得老年癡呆的。
無論這些病人什麼反應,王桂芬,仍然像是一個固執的老太太一般,念念叨叨著趙子勇的好,他是一個品性不壞的孩子,他一定會回來的。
等到他帶著錢,回到那一天。自己會告訴他,這個病,媽不治了。這些錢,留著給他以後娶媳婦。娘倆兒回家吧,像是小時候一樣,王桂芬再為兒子做一碗熱騰騰的餛飩。
日複一日,窗外綠油油的樹葉,變得枯黃,散落了一地。
一天深夜,監護儀忽然警鈴大作。醫生們衝入病房,護士將床緊急推往了急救室。
“病人家屬呢?這裡有一份病危通知書,需要簽字!”
“老太太老伴早就在工地走了,這麼多年隻有一個好賭的兒子,假意賣房子湊手術費,拿到房產證之後卷了錢,人家蒸發了。”
一邊推著病床的護士解釋道。
醫生隔著口罩,罵了一句什麼。沒有再說什麼,關上了急救室的門。
幾小時之後,老太太從急救室推了出來。雖然撿回一條性命,但是陷入了重度昏迷狀態。
“再沒有人管的話,活不了多久了。”
查房的醫生,在病曆上草草記錄著什麼,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時間又過去了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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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隔壁床鋪的病人,康複出院了。昏迷的王桂芬仍然躺在病床上,孤零零一個人。
“趙……子……勇……”
偶爾,清醒的時候,王桂芬也會茫然地望著天花板,發出含糊的呢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