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是絕對的死寂。
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沒有空間存在的實感,甚至連“自我”的認知都在這片無垠的虛無中被無限稀釋,趨近於“無”。
仿佛是一場不會醒來的夢,又像是一段被按下暫停鍵的死亡。
直到——
溫暖。
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不虛的溫暖,如同投入無儘墨池的一點星火,悄然無聲地自虛無的最深處亮起。
它很微弱,仿佛隨時都會被周圍濃稠的冰冷與沉寂所吞噬。但它又無比頑強,堅定地維持著自身的存在,並以一種極其緩慢,卻不容抗拒的姿態,開始擴散。
這溫暖,來自於靈魂。
它像一簇在永恒寒夜裡被小心翼翼嗬護著的燭火,微弱,卻堅定地散發著光和熱,成為了凝聚意識的唯一坐標。
夏雨的意識,正是在這簇燭火的照耀下,從混沌的沉眠中被一點點“打撈”起來。無數破碎的記憶、紛亂的情感、模糊的認知,都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鐵屑,開始朝著那點溫暖的核心緩緩彙聚、重組、成型。
這個過程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我……”
第一個音節在靈魂深處響起,帶著初生般的茫然與艱澀。
“我……還……活著?”
當完整的念頭終於成型時,夏雨的世界“轟”的一聲,從一片虛無化為了具體的現實。她記得那毀天滅地的白光,記得世界在“眾生之毒刃”下徹底崩解、萬物歸於寂滅的末日景象。在那樣的終結之中,任何存在都應該化為最純粹的虛無。
可現在,她卻“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沒有眼瞼開合的動作,沒有光線刺入瞳孔的刺激,這是一種更高維度的、源於靈魂層麵的“凝視”。
視野被點亮的瞬間,她看到了此生最為震撼的景象。
她正身處於一片浩瀚無垠的星海之中。
周圍是億萬個與她一樣的、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光點,它們靜靜地懸浮在黑暗的背景中,如同一片被凝固的、沉默的銀河。每一個光點,都包裹著一個沉睡的靈魂,那是她最熟悉的夥伴們。
而在“星海”之外,則是一個光怪陸離、超乎想象的詭異世界。
天空是鉛灰色的,翻滾著濃厚得仿佛有實質的烏雲,雲層低垂,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大地是灰黑色的,廣袤荒蕪,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隻有一些奇形怪狀的、如同深海造物般的巨大菌類,沉默地矗立在地平線上。這些菌類表麵異常光滑,卻在內部透出幽藍色或慘綠色的熒光,光芒在菌體內部緩緩流動,勾勒出一些玄奧而無序的符文,仿佛是這個世界的詭異脈搏。
黑色的雨絲,正從鉛雲中無聲地飄落。那雨並非液體,更像是一種能量的凝結,它們悄無聲息地劃過長空,最終彙入遠方那片不起一絲波瀾的、漆黑如墨的海洋。
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種極致的死寂與壓抑之中。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讓她既熟悉又心悸的氣息。
那是硫磺混合著腐殖質的味道,是劇毒與凋零的協奏曲。
那是林默的氣息。
是【毒】的氣息。
這個世界,從大地到天空,從海洋到雨水,構成其存在的每一個基本粒子,似乎都源於那股霸道、侵蝕、卻又帶著一絲溫柔的劇毒之力。
“林默……”
夏雨的心猛地一揪,一個名字在她的靈魂中回響,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她瘋狂地在這片靈魂的海洋中尋找,用她的“凝視”掃過每一個光點,試圖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那個總是站在所有人身前,用後背為他們撐起一片天的身影。
但是,沒有。
這裡有鐵壁那厚重如山的靈魂,有炎帝那熾熱如恒星的靈魂,有洛璃那清冷如冰晶的靈魂……有每一個在最終決戰中幸存下來的玩家,唯獨沒有那個世界的拯救者。
他不在。
不……
夏雨的靈魂微微一顫,她緩緩地、難以置信地“抬起”了由聖光能量構成的、虛幻的手,接住了一滴飄落的黑雨。
雨水落在她的掌心,沒有冰冷,沒有濕潤。
那一瞬間,一股龐雜到無法想象的信息洪流湧入了她的意識。她“看”到了這滴雨的構成,那是精純到極致的“毒”之概念,是凋零、是侵蝕、是終結。但在這概念的最核心,卻隱藏著一絲……疲憊到極點的守護意誌。
那意誌溫柔地告訴她:彆怕,我在這裡。
夏雨瞬間明白了。
林默沒有死。
或者說,他以另一種,更加宏偉,也更加孤獨的方式“活”著。
他將自己化為了這個世界!
他燃燒了神格,獻祭了自己的一切,在世界崩塌的最後一刻,用自己的規則與身軀,為他們這些幸存者創造出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能讓靈魂得以棲息的“方舟”。
而他自己,則化為了構成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化作了天空的鉛雲,大地的菌毯,漆黑的雨水,無儘的海洋……用最後的力量,默默地守護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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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晶瑩的“淚水”,無聲地從夏雨的靈魂之軀上滑落,滴落在虛空之中,化作一縷純淨的聖光,消散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