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殖民地，“新家園”，近地軌道哨站“了望塔一號”。
這裡是人類疆域的最新前沿，距離太陽係異常遙遠，孤獨地懸浮在“新家園”星球引力井的外緣。
哨站體積不大，結構緊湊，像一顆冰冷的金屬鉚釘，嵌在無儘的黑色天鵝絨上。其傳感器陣列功率開到了最大，如同警惕的觸須，不斷掃描著周圍空曠得令人心悸的星域。
值班軍官卡特琳娜·沃爾科娃中尉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睛。漫長的值班周期大部分時間都在與極度的寂靜為伴。
“新家園”星係貧瘠而穩定，除了偶爾掠過的冰質小行星和背景輻射的永恒嘶嘶聲，幾乎探測不到任何異常。這種寧靜，對於一座前沿哨站來說，既是安慰，也是一種精神上的磨損。
突然，一聲短促、尖銳卻不刺耳的警報聲打破了艙內的寧靜。不是最高級彆的入侵警報，而是代表著“未識彆接觸”的中等優先級提示音。
沃爾科娃瞬間清醒，身體前傾，目光迅速鎖定在主戰術屏幕上。一個微弱的光點正在邊緣區域閃爍，旁邊自動標注著參數：
【目標：未識彆。來源：方位角774德爾塔。距離：1.2天文單位。速度：極高，非自然軌道。雷達回波特征：低可探測性。能量信號：極微弱，間歇性。】
她的手指在控製台上飛快跳動，調動更高精度的引力波探測矩陣和長基線光學望遠鏡聚焦該區域。
“‘了望塔一號’呼叫地麵指揮中心，檢測到未識彆高速目標，方位774德爾塔，距離1.2au，正在進行分析。”她的聲音保持著一貫的冷靜，但語速略快。
“收到，‘了望塔’。持續追蹤，優先進行識彆。”地麵中心很快回應，背景音裡能聽到一絲驟然繃緊的忙碌。
引力波探測矩陣提供了更清晰的數據。目標體積不大，大約相當於一架重型戰鬥機，但其推進方式非常奇特，產生的時空漣漪極其細微且頻率獨特，與人類已知的任何推進技術化學能、核聚變、甚至“燭龍”係列的靈能推進）都不匹配。
它似乎在進行一種短促的、間歇性的脈衝式加速，軌跡難以預測。
長基線光學望遠鏡艱難地捕捉到了它的模糊影像——一個細長的、不對稱的暗色物體，表麵似乎能吸收大部分光線，沒有明顯的舷窗、引擎噴口或武器平台，像是一根在黑暗中無聲滑行的、粗糙燒鑄的金屬長釘。
它沒有朝向“新家園”行星，也沒有靠近“了望塔一號”的意圖，更像是在執行某種預設的高速度穿越航線，恰好從“新家園”星係的邊緣擦過。
“不像‘清理程序’的風格。”沃爾科娃低聲自語，眉頭緊鎖。“清理程序”的造物要麼是龐大的生物戰艦，要麼是蜂群般的自殺式探測器，風格猙獰而直接。這個目標……更隱蔽，更技術化，帶著一種冰冷的、非生物的精密感。
“目標未改變航向。預計將在十七分鐘後脫離有效監測範圍。”她報告道。
“嘗試進行第一次接觸通訊了嗎？”地麵中心詢問。
“標準友好問候信號、數學語言序列、以及警告其已進入宣稱疆域的信號均已定向發送。無任何回應。對方似乎完全無視我們的存在，或者……其通訊方式我們無法接收或理解。”
沉默。一種比虛空更冷的沉默籠罩了通訊頻道。
目標依舊保持著它的速度和航向，沉默地滑行，對人類的一切信號置若罔聞。這種無視，比直接的敵意更讓人感到不安。仿佛人類的存在，根本不值得它做出任何反應。
“命令：‘了望塔一號’，保持追蹤至目標脫離。記錄所有數據，最高加密等級。不得開火，不得主動靠近。”地麵中心最終下達指令，語氣沉重。
沃爾科娃緊緊盯著屏幕，看著那個代表未知的光點一點點移向屏幕邊緣，最終徹底消失在探測範圍的邊界之外，仿佛從未出現過。
艙內恢複了寂靜，隻有設備運行的微弱嗡鳴。但氣氛已經完全改變。那短暫的幾分鐘接觸，像一道冰冷的刻痕，留在了每個人的意識裡。
“了望塔一號”的報告連同所有傳感器數據，通過中微子通訊鏈，以最高優先級發往“新家園”地麵指揮中心，並經由星際通訊網絡，跨越數光年的距離，傳向地球同盟最高司令部，以及“金烏”計劃指揮部。
林風是在“金烏”核心實驗室收到這份加密簡報的。他剛剛結束一輪對新型能量護盾的測試。
看著報告中那個模糊的、非對稱的、沉默的物體影像，以及其獨特的推進方式數據分析，他的眉頭深深皺起。
這不是“清理程序”。這風格截然不同。
“清理程序”是已知的、龐大的、如同天災般的威脅。而這個……是全新的、未知的、隱藏在深空陰影中的窺探者。
它來自哪裡？目的為何？是恰好路過，還是有針對性的偵察？它背後代表著怎樣的文明？是敵是友？還是完全漠視，如同人類漠視路邊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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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的問題湧入林風的腦海，卻沒有一個能有確切的答案。
他走到“金烏”龐大的觀測窗前，望向外麵繁忙的船塢和更遙遠的星空。人類正在傾儘全力應對“清理程序”這個迫在眉睫的生存威脅，幾乎耗儘了所有的資源和精力。
而現在，另一個未知的變量出現了。
它就像深夜荒野中，在你全神貫注應對眼前猛獸時，從背後林地裡偶然瞥見的、另一雙一閃而過的、冰冷的眼睛。
你不知道它是什麼，不知道它想做什麼，甚至不確定它是否真的存在過。
但這種未知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壓力。
林風接通了雷戰的加密線路。
“雷司令，看到‘新家園’發來的報告了嗎？”
“剛看完。”雷戰的聲音聽起來同樣凝重，“媽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清理程序’還沒搞定，又冒出個新的？”
“目前看，它沒有表現出敵意，甚至沒有互動。但……我們不能忽視。”林風沉吟道，“建議立刻提升所有外圍殖民地和偵察前哨的警戒等級。尤其是‘守望’殖民地第六殖民地），它的位置最偏遠，也最敏感。”
“同意。我會下令。另外，讓【蚩尤】和【伏羲】全力分析這份數據，嘗試建立這個未知目標的特征模型，看看能否在數據庫或其他偵察記錄中找到類似的痕跡。”雷頓了一下，語氣低沉，“但願……這隻是個孤獨的流浪者。”
但兩人心裡都清楚，在黑暗的森林裡，孤獨的流浪者，往往是最危險的。
人類文明的擴張，終於引來了不僅僅是“清理程序”的注意。更深、更廣闊的黑暗森林中，似乎還有其他的獵手，或者……其他的獵物。
邊境衝突雖未發生交火，但第一道無形的漣漪已經蕩開，預示著未來更加複雜和莫測的星際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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