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特雲，這片曾經被人類與“先驅者”的鮮血與鋼鐵染紅的冰冷星域，終於逐漸歸於死寂。
不再是戰鬥時的喧囂，而是一種大戰過後、萬物凋零的絕對寧靜。
龐大的“金烏”堡壘如同沉默的金屬山巒，懸浮在戰場中央，其表麵依舊殘留著戰鬥留下的斑駁傷痕，但“日冕”反應爐已穩定運行，散發著令人安心的磅礴能量波動，如同戰後重新跳動的心臟。
環繞其周圍的，是數量銳減、幾乎個個帶傷的人類殘餘艦隊。它們如同忠誠的護衛，又如同疲憊的傷兵，靜靜地懸浮著，進行著最低限度的巡邏和修複工作。
更外圍，是無數大大小小、漂浮著的金屬殘骸。扭曲的“先驅者”戰艦碎片、爆炸解體的“共工ii”機甲殘肢、甚至還有人類星艦的破碎裝甲板…它們共同構成了一片廣袤而悲涼的宇宙墳場，無聲地訴說著剛剛那場戰爭的慘烈。
一支支由工程艦和救援艇組成的小隊，如同拾荒者般，小心翼翼地在殘骸中穿梭。它們的目標不是回收資源，而是儘可能多地打撈犧牲將士的遺體，或者至少，找到他們的身份銘牌。每一次發現，都伴隨著通訊頻道中短暫的沉默和壓抑的呼吸聲。
“軒轅號”的艦橋，氣氛沉重。主屏幕上不再顯示激烈的戰鬥畫麵，而是不斷滾動著冰冷的統計數字和長長的陣亡名單。每一個名字的出現，都讓幸存者的心抽搐一下。
雷戰站在舷窗前，背影顯得有些佝僂。他不再是那個咆哮怒吼的猛虎，更像是一頭舔舐著傷口、默默咀嚼著悲傷的雄獅。他看著窗外那片無儘的墳場，看著那些忙碌的救援艇，久久無言。
“最終統計…確認陣亡及失蹤人員…三十七萬八千四百二十一人…”副官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念出這個數字仿佛用儘了他全身的力氣。
艦橋上響起壓抑的抽泣聲。三十多萬…這不僅僅是數字，那是曾經鮮活的生命，是並肩作戰的兄弟，是無數家庭的頂梁柱和希望。
雷戰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金屬和焦糊味的空氣，再睜開時，眼中隻剩下沉甸甸的責任和疲憊。
“名單…加密發送後方。通知所有殖民星…準備最高規格的…哀悼儀式。”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所有犧牲將士…追授‘地球守護者’勳章…撫恤金…頂格發放。他們的家人…以後就是老子的家人！”
命令被無聲地執行下去，悲傷如同無聲的潮水，在艦隊中蔓延，卻並未帶來絕望，而是化作了一種更加堅韌的凝聚力。
“金烏”醫療中心，林風的身體狀況穩定了許多，但靈魂層麵的損耗依舊嚴重。蘇小婉的全息影像幾乎一直陪伴著他，兩人很少說話，隻是靜靜地通過眼神交流，分享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失去眾多戰友的哀慟。
林風的麵前懸浮著光屏，上麵不再是戰場數據，而是“伏羲”彙總的、關於此次戰役的技術收獲報告。
“基於‘守望者’提供的弱點分析，我軍能量武器對‘先驅者’裝甲穿透效率平均提升217…”
“‘母艦’意識網絡乾擾協議已驗證有效，可降低其協同效率約3050…”
“從被擊毀母艦殘骸中回收的生物機械融合樣本活性驚人，其能量傳導效率遠超我方現有技術…”
“‘先驅者’引擎碎片顯示其采用了某種超空間滑流技術，雖無法完全逆向，但為我方超光速引擎研發提供了新方向…”
技術的收獲是巨大的，甚至可以說是因禍得福。這些用鮮血換來的戰利品，將極大加速人類科技的飛躍。
但林風的目光並未停留在這些可喜的數據上，他的眉頭微蹙著。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蘇小婉敏銳地察覺到了丈夫的情緒。
“太順利了…”林風低聲呢喃，手指輕觸光屏，調出了幾處異常數據點，“這幾處母艦的崩潰模式…尤其是能量核心的湮滅…不完全像是外部攻擊和能量反噬造成的。更像是…其內部的某種‘指令’被強行終止了…”
他回想起自己最後那蘊含靈魂魔法的一擊，以及那股“先驅者”意誌潰散時的異常：“它們…似乎並非完美的殺戮機器。它們的意識連接深處…隱藏著巨大的痛苦和…某種強製性的束縛。我最後的感覺…不像是摧毀，更像是一種…痛苦的解脫。”
這個發現讓他不寒而栗。如果“先驅者”本身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受害者”或“奴隸”，那麼其背後的“收割者”，又將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還有‘守望者’…”林風繼續道，“他們提供的技術…精準地彌補了我們的短板。但他們似乎…刻意避開了所有關於‘收割者’直接戰鬥力的信息。他們在害怕什麼？還是在…隱瞞什麼？”
勝利的喜悅之下，隱藏著更深的迷霧和不安。
就在這時，來自後方天文台的最高優先級警報，同時傳到了“金烏”和“軒轅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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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根據‘守望者’提供的預警參數，位於柯伊伯帶外緣的‘千裡眼’陣列，捕捉到一段極其微弱、但特征高度吻合的異常超空間波動！”
“波動來源方向：銀河係核心區域！”“強度正在緩慢增強…預測…有極高概率是‘收割者’先鋒單位的偵察信號！”
警報如同冰水，瞬間澆滅了剛剛升起的一絲暖意。
來了。
雖然隻是最初的征兆，但那雙懸於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已然露出了冰冷的鋒芒。
雷戰猛地轉過身，臉上的悲傷瞬間被淩厲所取代：“媽的！真是一刻都不讓老子消停！命令全軍！加快休整和補給！打撈任務優先級下調！所有單位，準備隨時應對新的威脅！”
林風也深吸一口氣，壓下了身體的虛弱和精神的疲憊，眼中再次閃爍起數據和分析的光芒：“‘伏羲’，重新校準所有監測設備，重點監控該方向。啟動‘收割者’威脅應對預案初版，我需要所有相關數據…”
短暫的沉思結束了。
勝利的代價如此沉重，以至於沒有時間沉溺於悲傷。
技術的收獲帶來了希望，但也揭示了更強大的敵人和更深的謎團。
而遠方那已然出現的預警，則像最後的倒計時，催促著每一個幸存者，必須將悲痛化為力量，將勝利作為起點，繼續向前。
人類的艦隊，這艘剛剛從血火中幸存的方舟，還來不及好好修補傷痕，就必須再次揚起風帆，駛向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深空。
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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