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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建國的“家長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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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易板房區西頭,由一間廢棄倉庫改建的“青瓦巷幼兒互助點”,是這片灰白世界裡難得帶點色彩的地方。脫落的牆皮被刷上了勉強算得上明快的淡黃色,幾扇破窗戶糊著新紙,門口歪歪扭扭地掛著一塊刷了白漆的木牌,上麵用紅漆寫著“互助點”三個字,筆畫稚嫩,透著一股子勉強支撐的寒酸。這裡沒有正經的幼兒園設施,隻有幾張用舊木板釘成的矮桌和小板凳,角落裡堆放著一些缺胳膊少腿、勉強修過的破舊玩具。幾個同樣麵黃肌瘦的孩子在有限的空間裡追逐,聲音尖利而短暫。

空氣裡彌漫著劣質粉筆灰、陳舊木頭和孩子們身上散發的、淡淡的奶腥與汗味混合的氣息。此刻,矮桌旁稀稀拉拉地坐著七八個人,清一色都是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舊棉襖的婦女。她們臉上帶著常年操勞的疲憊,彼此低聲交談著,交流著孩子吃飯、睡覺、哪裡又長疹子之類的瑣碎話題。她們是這片廢墟之上,艱難支撐著下一代微末溫情的母親。

門口的光線被一個佝僂的身影擋住了一瞬。

蘇建國來了。

他穿著一身沾滿泥點和油汙的深藍色舊工裝,那是他清理廢墟時的工作服,還沒來得及換下。褲腿上打著厚厚的補丁,邊緣已經磨得起了毛。腳上的黃膠鞋沾滿了乾涸的泥塊,鞋頭開了口,露出裡麵同樣沾著泥汙的破襪子。他布滿風霜的臉上溝壑縱橫,深陷的眼窩裡盛滿了與這環境格格不入的疲憊和沉重。一雙布滿凍瘡、裂口和老繭的大手,指縫裡嵌著洗不掉的黑色油汙和泥垢,此刻正無意識地、用力地互相搓揉著,似乎想搓掉那層象征著他與這“母親世界”壁壘的粗糲。

他站在門口,像一截被強行移栽到花圃裡的老樹樁,局促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渾濁的目光掃過屋內清一色的女性麵孔,那些目光或好奇、或同情、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掃向他時,他下意識地微微弓起了背,仿佛想把自己縮得更小一點,避開那些視線。一股強烈的、混合著自卑和無所適從的燥熱感猛地湧上他的耳根和脖頸。他是這裡唯一的男人,一個渾身臟汙、粗手大腳的“舅舅”,站在一群討論著孩子屎尿屁的母親中間。這感覺比在廢墟上扛一天的水泥板還要沉重難熬。

互助點那位負責的、姓李的年輕女老師其實也就是個略識幾個字、有耐心的街道臨時工)看到了門口的蘇建國,連忙招呼道:“蘇家舅舅,快進來坐!就等您了!曉光舅舅是吧?”她的聲音帶著刻意放大的熱情,試圖緩解這尷尬。

“嗯…嗯…”蘇建國從喉嚨深處擠出兩個含糊的音節,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佝僂著背,腳步沉重地挪進屋內。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沾滿泥的鞋底踩臟了那相對乾淨的地麵。他避開了那些矮小的板凳他怕自己坐下去會壓塌,也怕那高度讓他更顯局促),最終默默地、極其小心地蹲在了離人群稍遠、靠近門框的牆角。高大的身軀蜷縮成一團,背靠著冰冷的、刷了淡黃塗料的牆壁,努力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他低著頭,布滿血絲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那雙沾滿泥汙、粗糙不堪的大手,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錨點。

李老師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內容無非是注意孩子衛生、天氣變化容易著涼、最近安置點有孩子鬨肚子要小心飲食之類的老生常談。其他母親們聽得認真,不時點頭,小聲附和幾句。

蘇建國蜷縮在牆角,耳朵卻像雷達一樣豎著。每一個字,他都用力地捕捉著,試圖塞進自己那被沉重生活塞滿、幾乎要爆炸的腦袋裡。當李老師提到“最近鬨肚子”時,他佝僂的背脊猛地一僵!深陷的眼窩裡瞬間翻湧起巨大的恐懼和焦慮!曉光那場差點要了她小命的腹瀉,那蠟黃凹陷的小臉,那輕得像片羽毛的體重,那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的呼吸……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記憶裡!

一股強烈的衝動驅使他抬起了頭。他布滿風霜的臉上帶著急切,嘴唇嚅動著,似乎想立刻問點什麼。但看著周圍那些母親們平靜交流的樣子,看著李老師還在繼續講話,他那點微弱的勇氣又像被戳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他重新低下頭,布滿凍瘡的手指更加用力地互相搓揉著,指關節發出輕微的“哢吧”聲,指甲縫裡的黑泥簌簌落下。

李老師講完了,開始讓家長們自由交流,或者單獨問她問題。其他母親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討論著,或者圍到李老師身邊詢問自己孩子的具體情況。

蘇建國依舊蜷縮在牆角,像一塊沉默的石頭。他看著彆人自然交流的樣子,再看看自己這雙粗糙肮臟的手,巨大的局促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幾乎讓他窒息。他幾次想站起來,走向李老師,但身體卻像被釘在了地上,沉重得無法動彈。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混合著臉上的塵土,留下幾道泥痕。

終於,他看到李老師身邊暫時沒人了。一股為曉光負責的巨大決心,壓倒了所有的自卑和不適。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和鐵鏽味。他掙紮著從牆角站起來,佝僂的背脊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他一步一步,腳步沉重得像拖著千斤重擔,挪到李老師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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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著頭,不敢直視李老師的眼睛,布滿血絲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那雙沾滿泥汙的鞋尖。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懇切和巨大的不安,艱難地擠出來:

“李…李老師…”他頓了頓,仿佛在積蓄勇氣,聲音乾澀,“曉光…她…拉肚子…那次…差點…”他無法說出那個“死”字,隻是用那隻布滿厚繭和老繭的大手,無意識地、極其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仿佛那裡還殘留著當時的劇痛和恐懼,“…現在…還…虛…吃啥…能…補…壯實點?”

他問得極其笨拙,用詞粗糙,甚至有些詞不達意。但那雙深陷的眼窩裡翻湧的焦慮和近乎絕望的擔憂,卻像實質般沉重地壓了過來。

李老師看著眼前這個佝僂著背、渾身臟汙、連說話都帶著巨大局促和痛苦的男人,看著他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對曉光安危的恐懼,心頭微微一震。她收起了職業性的笑容,聲音放得更柔和了些:“蘇家舅舅,您彆急。曉光現在看著精神頭還行,就是瘦弱了點。拉肚子剛好,腸胃弱,不能亂補。熬點小米粥油最養人,米湯要稠一點。要是能想法子弄點胡蘿卜,蒸熟了搗成泥,拌在粥裡喂她,那個最養脾胃……”

蘇建國聽得極其專注!他布滿風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深陷的眼窩裡卻爆發出一種近乎饑渴的光芒!他努力地、一字一句地記著,布滿凍瘡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著,仿佛要把每一個字都刻進骨頭裡。小米粥油…米湯要稠…胡蘿卜…蒸熟搗泥…養脾胃…

當李老師提到“胡蘿卜”時,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掠過一絲極其清晰的茫然和為難。胡蘿卜?那東西金貴,糧站供應點偶爾有,也要用稀罕的副食券換,他們哪來的券?但他沒有打斷,隻是把這巨大的困難也默默記在心裡。

“還有,”李老師繼續耐心地說,“孩子小,腸胃嫩,東西一定要弄熟了,弄爛糊了再喂。手要洗乾淨……”她看了一眼蘇建國那雙布滿油泥和裂口、指甲縫裡全是黑垢的大手,後麵的話頓了頓,沒有直接說下去。

蘇建國順著李老師的目光,也看向自己的手。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將那雙粗糙肮臟的大手縮回身後,緊緊攥成了拳頭!指關節捏得發白,一股強烈的羞恥感瞬間湧遍全身!他佝僂的背弓得更深了,頭也埋得更低,幾乎要縮進那件沾滿泥汙的工裝領子裡。

“……嗯…曉…曉光…睡覺…老…驚醒…”他幾乎是埋著頭,從喉嚨深處又擠出另一個問題,聲音嘶啞而微弱,帶著一種難以啟齒的窘迫,“…咋…能…睡安穩點?”

李老師看著這個努力想做好“家長”、卻笨拙得令人心酸的男人,心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她儘量用最簡單易懂的話解釋著安全感、環境安靜、睡前彆太興奮之類的常識。蘇建國依舊埋著頭,像接受審判一樣,認真地聽著,偶爾從喉嚨裡擠出一個沉重的“嗯”表示明白。

交流結束了。其他家長帶著孩子陸續離開。蘇建國依舊佝僂著背,默默地蹲在剛才那個牆角,沒有立刻走。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近乎貪婪地掃視著這簡陋的互助點——牆上貼著幾張歪歪扭扭的、孩子們畫的塗鴉遠不如衛民畫得濃烈鮮豔);角落裡那堆破舊玩具裡,一個用碎布縫製的、掉了眼睛的布娃娃吸引了他的目光;還有一個小木車,雖然輪子都掉了兩個……

他的目光在那個缺眼睛的布娃娃和小破木車上停留了很久。深陷的眼窩裡翻湧著極其複雜的光芒——有對曉光可能擁有“玩具”的微弱渴望,有看到彆人孩子能在這裡玩耍的羨慕,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自責和無力感。他給不了光光這些。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弄到一個布娃娃或者一輛小木車。

最終,他布滿凍瘡和老繭的手指,無意識地伸進自己破工裝的口袋裡。裡麵空空如也,隻有幾顆冰冷的、在工地上撿到的、形狀還算圓潤的小石子。他粗糙的指尖用力地撚著那幾顆小石子,仿佛想從裡麵榨出一點能給曉光當玩具的“價值”。

他默默地看著,直到最後一個孩子被母親牽著手離開。小小的身影蹦跳著,手裡攥著一個用紙折的、粗糙的“飛機”。

蘇建國布滿風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深陷的眼窩裡,那片沉沉的、化不開的疲憊和局促,似乎被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情緒所取代。他極其緩慢地、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從牆角站起身。佝僂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拖得老長。

他走到門口,腳步頓了頓。布滿血絲的目光最後掃了一眼那個缺眼睛的布娃娃和小破木車,仿佛要將它們的樣子刻進心裡。

然後,他佝僂著背,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重新踏入板房區清冷的風裡。那身沾滿泥汙的工裝背影,在灰白色的板房間緩慢移動,沉重得如同背負著一座無形的大山。

懷裡揣著幾條用命記下的“育兒經”。

心裡裝著那個缺眼睛的布娃娃和小破木車的模糊輪廓。

還有那雙在背後緊攥的、沾滿泥汙和油垢、卻渴望能洗得更乾淨些的、屬於“舅舅”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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