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死寂與煎熬,被院門外一陣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猛地打破。腳步聲帶著明顯的怒氣,像是鼓點般敲在院內凝滯的空氣上。
是蘇衛東回來了。
他剛踏進院子,就敏銳地捕捉到了家中那股不同尋常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以及從虛掩的屋門內透出的、王秀蘭那特有的、帶著虛假“關切”實則咄咄逼人的聲音。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屋門口,恰好將王秀蘭最後那幾句“彆辜負你姐的心願”、“讓孩子跟著你受苦嗎”聽了個真真切切。
又來了!這個陰魂不散的女人!竟然又拿他死去的姐姐說事!
當他的目光落在屋內景象上時,怒火如同被澆了油的乾柴,轟地一下直衝頭頂。他看到大哥蘇建國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臉色慘白如紙,高大的身軀搖搖欲墜,死死扶著牆壁,手裡緊緊攥著一張泛黃的紙,那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扭曲,指節凸起得嚇人。而大嫂李春燕站在一旁,臉色同樣難看,眼眶通紅,雙手死死絞著衣角,一副欲言又止、悲憤交加的模樣。
王秀蘭則站在他們對麵,臉上帶著那種混合著虛假憐憫和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嘔的神情。
“王秀蘭!”蘇衛東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在狹小的屋子裡,震得房梁上的灰塵似乎都簌簌落下。他一個箭步跨進門內,因長期蹬三輪而顯得格外壯碩的身軀像一堵牆,瞬間帶來了強烈的壓迫感。他雙眼赤紅,額頭上青筋虯結,所有的疲憊、在外受的窩囊氣,以及長期以來對這個女人屢次上門逼迫的積怨,在此刻徹底爆發。
“你個黑心爛肺的東西!你又來乾什麼?!還敢拿我姐說事!”他怒指著王秀蘭,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王秀蘭臉上,“我姐怎麼會把曉光托付給你弟弟?放你娘的狗屁!我看那張條子就是你偽造的!你個不要臉的老虔婆,為了把你那沒人要的弟弟塞出去,什麼缺德事都乾得出來!你安的什麼心?!非要逼死我大哥,逼散我們這個家你才甘心嗎?!”
他越說越激動,胸膛劇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那雙布滿厚繭和細小傷口的拳頭緊緊攥起,骨節發出哢哢的聲響,一步步向王秀蘭逼近。那架勢,仿佛下一秒就要將眼前這個喋喋不休、不斷揭開他們家傷疤的女人撕碎。
王秀蘭被這突如其來的、狂暴的蘇衛東嚇得魂飛魄散。她之前所有的算計和底氣,在蘇衛東這毫不講理、純粹依靠蠻力和怒氣的爆發麵前,瞬間土崩瓦解。她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尖聲叫道:“蘇衛東!你……你胡說八道什麼!這白紙黑字是你姐姐的親筆!你……你敢汙蔑我?!”
“親筆?我去你娘親筆!”蘇衛東根本不聽她任何辯解,此刻的他已經被怒火徹底吞噬了理智,他隻知道是這個女人一次次上門,用她那套虛偽的說辭和見不得光的手段,把他大哥逼到了絕境,把這個家攪得不得安寧。“我看你就是欠揍!不打你一頓你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
說著,他猛地揚起了粗壯的胳膊,那飽含力量的拳頭帶著風聲,就要朝著王秀蘭砸落。
“衛東!不要!”
“二哥!彆!”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離得最近的李春燕和蘇衛民同時撲了上來。李春燕用儘全身力氣從後麵死死抱住了蘇衛東的腰,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恐慌:“衛東!不能動手!不能啊!”
而原本縮在角落裡的蘇衛民,不知何時也衝了過來,他憑借著一股蠻勁,死死抱住了蘇衛東揚起的那隻胳膊,嘴裡發出焦急而含混的“啊啊”聲,臉上充滿了恐懼和阻止的神情。他雖然懵懂,但也知道二哥打人是不對的,尤其是打了這個看起來很厲害的女人,會有大麻煩。
蘇衛東被兩人死死拉住,狂暴的力氣一時無法掙脫,隻能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般掙紮著,赤紅的眼睛依舊死死瞪著王秀蘭,嘴裡不住地怒吼:“放開我!讓我打死這個滿嘴噴糞的老東西!”
王秀蘭趁著這個空檔,連滾帶爬地躲到了門口,驚魂未定,頭發散亂,早沒了剛才那副掌控一切的姿態。她看著被拉住卻依舊凶神惡煞的蘇衛東,又驚又怕,更多的是惱羞成怒。她指著蘇衛東,色厲內荏地尖聲叫道:
“好!好你個蘇衛東!你敢打我?!你等著!你等著!我要去告你!告你故意傷害!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你們蘇家就等著瞧吧!”
撂下這幾句狠話,她再也不敢多做停留,生怕那個莽夫真的掙脫開來,慌忙轉身,幾乎是手腳並用地逃出了蘇家院子,那倉皇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青瓦巷沉沉的暮色裡。
屋內的混亂並沒有因為王秀蘭的逃離而立刻平息。蘇衛東依舊在李春燕和衛民的阻攔下劇烈掙紮著,怒吼著。李春燕一邊死死抱著他,一邊淚流滿麵地勸解:“衛東!冷靜點!她走了!她走了!”
蘇建國直到這時,仿佛才從那張字條帶來的巨大衝擊和煎熬中稍稍回過神。他看著眼前混亂的一幕,看著暴怒的弟弟,看著驚恐的妻子和衛民,又低頭看了看手中那張幾乎被他捏碎的字條,一股更深、更沉的疲憊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王秀蘭最後那句“我要去告你”,像一道冰冷的詛咒,縈繞在凝滯的空氣中。
這個家,真的要大難臨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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