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懷表,表蓋內側的少女照片在火光中格外刺眼——那是沐兮四歲時的模樣。
沐兮的心猛地一沉。這塊懷表本該在十五年前就隨兄長葬身火海,為何會出現在此人手中?
“英國人的地方,怕是容不下沐家最後的血脈。”
張彥鈞冷笑,手中的槍紋絲不動。
兩人對峙間,一本染血的《新青年》悄然遞到沐兮眼前。江予哲不知何時出現在巷口,長衫雖舊卻纖塵不染:“沐小姐,舊路已絕,新路在前。有些火,燒掉腐朽,才能新生。”
沐兮的目光掃過期刊邊角的血漬,瞳孔微縮——那分明是父親常用的密寫藥水的顏色。
“好熱鬨啊。”周複明緩步而來,手中把玩著半塊古玉,與沐兮腰間的那塊恰好是一對。“沐小姐,令尊與家父乃世交,此玉為證。有些秘密,關乎國運,絕不能落入野心家之手。”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這塊玉本該在母親棺中,為何......
“小姐!”沈知意撲著將沐兮狠狠抱住,淚流滿麵,“老爺他們都沒了!我知道咱家一些暗處的營生,隻有我能幫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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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景沉默地撥開沈知意,單膝跪地:“小姐,我這條命是您的。從今天起,誰要動您,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六個人,六副麵孔,在跳動的火光中明明滅滅。沐兮裹緊張彥鈞的軍氅,那上麵硝煙與鮮血的氣息奇異地讓她冷靜下來。
她想起昨夜父親塞給她的那張字條:“玉在桌下,賬在福伯,信任何人不得。”
此刻,這些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充滿了精心計算的意味。張彥鈞的“舊識”,孫應洋的“懷表”,江予哲的“期刊”,周複明的“古玉”,沈知意的“忠心”......
都在演戲。
沐兮蒼白的臉上慢慢凝起一抹虛浮的笑。她伸出未受傷的手,冰涼的指尖輕輕劃過孫應洋手中的懷表,江予哲遞來的期刊,最後停留在周複明手中的半塊古玉上。
“好啊。”她輕聲說,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我跟你們走。”
話音未落,她奪過孫應洋的懷表,狠狠砸向一旁的斷牆!精致的機芯迸濺開來,齒輪散落一地。
緊接著,她反手將江予哲的期刊拍進燃燒的油汙中,火焰轟地竄起,吞噬了那些染血的書頁。
最後,她看向周複明手中的半塊古玉,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這玉,配不上周先生。”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她緩緩後退,腳踝的劇痛讓她幾乎站立不穩,但眼神卻異常清明:“沐家的債,沐家的人自己討。不勞各位費心。”
暗處,福伯死死攥著懷中的藍布賬本,老淚縱橫。他看著小姐在火光中挺直的脊背,看著她眼中與年齡不符的冰冷決絕,終於明白老爺臨終前的囑托。
“兮兒必須學會在狼群中求生。”沐老爺咽氣前的話在耳邊回響,“沐家的秘密,比性命更重要。”
當小姐砸碎懷表、焚毀書冊時,福伯幾乎要忍不住衝出去——那不是絕望的瘋狂,那是沐家人寧為玉碎的決絕!他死死摳進磚縫,指甲崩裂出血,才遏製住那股衝動。
然後,他看到了小姐倒下前,那最後深深投向沐宅廢墟的一瞥。那目光穿透濃煙與混亂,精準地落向書房的方向。
福伯的心猛地一揪,隨即一股冰冷的、摻雜著無儘悲涼的明悟席卷了他——小姐知道!她知道那東西還在那裡!她用自己的方式,在向這吃人的世界宣告沐家還未徹底倒下!
幾雙手同時搶向昏迷的小姐,像爭奪一件珍貴的戰利品。福伯的呼吸驟然粗重,眼中的悲痛瞬間被一種近乎燃燒的決絕所取代。
他不能出去,他現在出去,除了送死,毫無意義。
他顫抖著、近乎痙攣地抬起手,不是去擦淚,而是死死攥緊了懷中那個看似普通、甚至邊緣已被烤得焦卷的藍布封皮賬本。
那裡麵,不僅僅有沐家明麵上的銀錢往來,更深藏著隻有他和老爺才懂的暗碼,記錄著更隱秘的脈絡、人情和……那些不能見光的交易與把柄。
這是沐家最後的遺產之一,是能絞殺仇敵的鎖鏈,也是……可能護住小姐的唯一盾牌。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群仍在為誰帶走小姐而微妙對峙的男人們,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如同浮萍般被他們圍在中央的小姐。
老牙咬得咯咯作響,一股血性混合著巨大的責任感強行壓下了幾乎將他撕裂的悲傷。
他必須活下去。
為了沐家滿門的血仇。
為了小姐。
為了終有一日,能拿著這賬本,一筆一筆,跟這些人,算清這筆滔天血債!
身影如同融化的墨跡,福伯悄無聲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沿著隻有他知道的、通往宅外廢巷的狗洞殘道,消失了。
懷中的賬本硌著他的胸口,沉甸甸的,像一顆冰冷而仍在跳動的心臟。
沐兮在暈倒前最後的目光掠過眾人,最終落在遠處若隱若現的沐家廢墟上。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誰家的小姐,而是沐家最後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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