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懋飯店宴會廳,水晶吊燈將無數道光屑灑下,金色大廳內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留聲機流淌出慵懶性感的爵士樂,空氣裡混雜著香水、雪茄和食物的複雜氣味,編織出一幅極致奢華卻也極致虛偽的浮世繪。
當沐兮挽著張彥鈞的手臂步入會場時,仿佛按下了某個暫停鍵。喧囂的音樂和談笑聲似乎有那麼一瞬的凝滯,無數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豔羨的、嫉妒的、算計的——如同聚光燈般瞬間聚焦在他們身上。
她一身墨綠絲絨,身段被勾勒得驚心動魄,容顏在璀璨燈光下美得不似真人,卻麵色清冷,眼神空茫,如同被無形絲線操控的精致人偶。
而她身邊的張彥鈞,一身筆挺戎裝,肩章冷硬,麵色峻厲,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強勢氣場。
兩人形成的對比極具衝擊力:極致的柔美與絕對的強權,看似和諧登對,實則彌漫著一種危險的、令人窒息的張力。
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開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想起了近日的流言,此刻正瞪大了眼睛,試圖從這對“未婚夫妻”最細微的互動中,解讀出真相的蛛絲馬跡。
張彥鈞對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覺。他保持著軍閥少帥的矜持與冷傲,下頜微抬,偶爾與上前寒暄的政要或洋人領事簡短頷首,回應冷淡而疏離。
但他的手臂,卻始終如同鐵鉗般,牢牢圈著沐兮纖細的腰肢,將她緊緊固定在自己身側。
那姿態強勢、霸道,充滿了不容錯辨的占有欲,仿佛在向整個會場無聲地宣告:這是我的。
他甚至在與一位頗有權勢的法國領事交談時,對方半開玩笑地提及上海灘的浪漫與多情,張彥鈞並未直接回應,反而刻意側過頭,俯身靠近沐兮。
他的唇幾乎要貼上她的耳廓,用足以讓周圍三五人都能聽清的音量,低沉的嗓音裹挾著溫熱的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耳垂:
“冷麼?”
他問,語氣似是關切,實則更像是一種宣示性的親密表演。
與此同時,他那隻原本攬在她腰側的手,緩緩上移,帶著灼人的溫度,隔著細膩的絲絨麵料,在她微露的、光潔的手臂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動作緩慢而刻意,不像愛撫,更像是在擦拭什麼不潔的痕跡,或者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重新描摹屬於自己的領地。
沐兮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掌心的粗糙和熱度透過布料灼燙著她的肌膚,那貼近耳語的呼吸更是讓她頭皮發麻。她能感受到四周那些瞬間變得更加微妙和專注的目光。
她強迫自己放鬆下來,微微偏過頭,仰起臉看他,露出一抹淺淡而依賴的、恰到好處的笑容,聲音輕柔:“不冷”
她的回應,她的笑容,她的姿態,無一不在配合著他的演出,坐實著“備受寵愛且安於現狀的未婚妻”這一角色。
隻有她自己知道,被他觸碰的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囂著抗拒。
孫應洋作為東道主,適時地迎了上來。他穿著剪裁無可挑剔的燕尾服,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精準地掠過兩人緊貼的身姿,尤其是張彥鈞那隻充滿占有欲的手。
他先與張彥鈞熱情而不失分寸地寒暄,感謝賞光,隨後才將目光轉向沐兮,笑容標準得像尺子量過:“沐小姐,今晚真是光彩照人,這身裝扮與您相得益彰”
“孫經理過獎”
沐兮微微頷首,態度疏離而禮貌,並未多言。
孫應洋的笑意更深,卻未抵達眼底分毫。他顯然完全讀懂了張彥鈞此番高調亮相背後,那強硬而直接的警告意味。
不遠處,周複明正與幾位銀行家和洋行買辦談笑風生,風度翩翩。
他看到相攜而來的兩人,臉上溫和儒雅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甚至舉止從容地舉杯,向他們這邊遙致意,姿態無可指摘。
隻是他鏡片後的目光,在與沐兮視線短暫相接的刹那,微微停頓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