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厚重的絨布將外界的天光與喧囂,連同那些無形的窺探視線,徹底隔絕在外。
屋內空氣凝滯,隻有桌上那盞老舊台燈散發著昏黃微弱的光暈,勉強照亮攤在簡陋油布上的幾片殘骸——那些是他們昨夜冒著極大風險,從普德藥房後巷那散發著惡臭的垃圾堆裡,如同大海撈針般翻找帶回的碎片。
沐兮和江予哲相對而坐,屏息凝神,仿佛怕驚擾了這些沉默的“證人”,仔細檢視著每一片可能蘊含真相的碎屑。
那些器皿碎片質地特殊,非金非玉,也不是普通的玻璃或陶瓷,觸手冰涼堅硬,卻又帶著一種異常的脆性,邊緣呈現不規則的、仿佛承受了內部壓力或外部撞擊導致的斷裂狀。
更引人注目的是其內壁,似乎附著著一些難以清洗的、已經凝固的深色膠狀或結晶狀殘留物。
即使在昏暗光線下,也能看出那不祥的顏色,並持續散發著那股令人鼻腔黏膜感到刺痛、胃部隱隱不適的怪異氣味。
江予哲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片較大的碎片,湊到燈下,調整著角度仔細觀察,他的眉頭越鎖越緊,聲音低沉而嚴肅:“這種材質……絕非一般的實驗室玻璃器皿。”
“你看這斷口的晶相和色澤,更像是某種特製的、用於盛放強腐蝕性或高活性物質的耐腐蝕容器”
“可能是某種改良的工業陶瓷或特種聚合物。”
他的指尖隔著布,輕輕刮過內壁那點深色殘留,“還有這個……這氣味很怪,混合著苦杏仁的底調,但又摻雜了硫化物和某種…”
“難以形容的甜膩腐敗感,我從未在已知的化學試劑中聞到過完全一樣的氣味。”
沐兮沒有說話,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被撕扯得支離破碎、邊緣卷曲汙損的紙片上。
她戴著薄棉手套,動作極其輕柔,像修複古畫般,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按著撕裂的紋路和殘存的字跡,在油布上一點點拚湊起來。
大部分內容已被汙漬浸染或本身就被撕得太碎,難以辨認,但幾個關鍵的日文詞彙和殘缺的化學式片段,卻如同黑暗中的磷火,清晰地顯現出來:
“ヴェスパント”vespaント)——這個觸目驚心的名字,與之前何景帶回的日本工程師筆記本上,那被紅筆圈出的“特殊器材”名稱,完全一致!
“神経”神經)
“濃度”濃度)
“即効性”速效性)
以及一個被用不同顏色的筆反複標注、圈畫、甚至打了問號的化學式片段:c?h?f?s——江予哲立刻辨認出,這是一種已知的、具有極強神經毒性化合物的核心結構變體。
其衍生物曾在某些國家的秘密研究檔案中被提及,以驚人的速效性和致命性著稱。
無需再多言,也無需任何僥幸的猜測。
這些冰冷、破碎的物證,如同散落在犯罪現場的帶血指紋,與之前工程師筆記本上那些冰冷的圖紙和數據,嚴絲合縫地拚接在一起,構成了一條清晰得令人膽寒的證據鏈!
普德藥房,這個看似普通的、坐落在街角的西式藥房,其光鮮的外殼下,隱藏著何等猙獰的真麵目。
它根本就是“鴉”操控下的一個關鍵節點,一個用來處理那些“特殊器材”相關實驗後產生的致命廢料。
甚至可能直接在其中某個隱蔽角落,進行某些前期毒劑配製、效果驗證或小型活體測試的魔窟!那些每日運出的、被當作“廢棄藥渣”處理的黑色膠狀物。
掩蓋的正是進行慘無人道的生化武器研究和測試後,產生的、真正能奪走無數人性命的毒物殘骸!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細密的蛇,順著沐兮的脊椎急速爬升,讓她頭皮微微發麻。
但隨之而來的,並非恐懼和退縮,而是一種近乎沸騰的、壓抑許久的憤怒,以及一種……
終於在一片混沌黑暗中,精準地抓住了敵人一條實質性尾巴的篤定感!
第一層厚重的迷霧,似乎被這股證據的風,吹開了一道縫隙。
雖然“鴉”那隱藏至深的首腦身份依舊成謎,周複明在這張血腥網絡中扮演的確切角色、處於哪個層級尚不明朗,福伯那詭異的行蹤和立場依然撲朔迷離。
但至少,他們不再是毫無頭緒地被動挨打。他們找到了一個確鑿的、可以狠狠楔入的突破口!一個能夠以此為支點,撬動更大秘密的著力點!
“這些……這些證據太關鍵了!”
江予哲的聲音因憤怒和後怕而微微發顫,他放下鑷子,雙手下意識地攥緊,“足夠證明他們在進行何等滅絕人性、危及整個城市甚至國家安全的勾當。”
“必須儘快!儘快把這些東西送出去,讓組織裡最頂尖的化學和生物專家進行分析鑒定。”
“然後想辦法,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把這些駭人聽聞的罪行公之於眾,揭露他們的真麵目!”
他的情緒激動,帶著革命者特有的、急於摧毀黑暗的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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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沐兮卻緩緩地、堅定地搖了搖頭。
台燈的光勾勒出她側臉冷靜到近乎冷酷的線條,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匕首:“現在還不是時候,予哲。”
她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這些東西,目前隻能證明普德藥房有問題,證明這裡在進行危險的勾當。”
“但它們無法作為直接證據,扳倒樹大根深、關係網錯綜複雜的周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