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兮與孫應洋頻繁出入公共場合的消息,如同細微卻頑固的藤蔓,悄然爬滿了上海灘某些特定階層的茶餘飯後。
這些流言,終究以最簡潔的形式,呈報到了張彥鈞的案頭。
不是在下屬喧鬨的議論中,而是一份置於他辦公桌一角的日常簡報裡,冷靜地陳述了此事。
副官放下文件時,甚至未敢多停留一秒。
張彥鈞正在批閱軍務文件,鋼筆尖劃過紙麵,沙沙作響。
他目光掃過那行關於沐兮的字句,動作沒有絲毫停滯,甚至連眉峰都未曾動一下。
然而,整個書房的氣壓,卻在瞬間驟然降低。
副官感到脖頸後的寒毛無聲豎起,大氣不敢出,垂首肅立,仿佛被無形的冰山鎮住。
空氣凝滯得可怕,隻剩下牆上掛鐘秒針行走的滴答聲,此刻聽來如同擂鼓。
張彥鈞緩緩放下鋼筆。
動作依舊優雅,甚至帶著一種慢條斯理的從容。
但他抬起眼時,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已沒有絲毫溫度,隻剩下一種足以將人凍僵的、極度壓抑的冰冷。
他沒有說話,隻是目光落在副官身上。
副官隻覺得一股沉重的壓力當頭罩下,膝蓋幾乎發軟,頭垂得更低,冷汗瞬間浸濕了內衫。
“消息來源?”
張彥鈞終於開口,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卻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膽寒。
“多方印證。”
“屬實。”
副官的聲音乾澀發緊。
張彥鈞微微頷首,不再言語。他拿起桌上一支未點燃的雪茄,放在鼻下輕輕嗅了嗅,然後,用一把精致的雪茄剪,慢條斯理地剪開茄帽。
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克製,充滿了一種上位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儀式感。
可越是如此,周遭那股山雨欲來的壓迫感就越是濃重。
剪下的茄帽無聲掉落在地毯上。
他並沒有點燃雪茄,隻是將它放在指間緩緩轉動著,目光投向窗外,看不出任何情緒。
良久。
他站起身。軍裝熨帖,襯得他身姿挺拔如鬆,肩章上的將星冷光微閃。
“備車。”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帶著千鈞之力。
“是!”
副官如蒙大赦,卻又感到更深的恐懼,立刻躬身退下。
黑色的轎車無聲地滑行在街道上,如同暗夜裡流動的幽靈。
車內的張彥鈞,麵容隱在陰影中,看不出絲毫怒容,隻有一種深沉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靜默。
車子停在霞飛路公寓樓下。他並未立刻下車,而是在車內靜坐了片刻,仿佛在平息某種翻湧的、幾乎要破籠而出的黑暗情緒。
最終,他整理了一下一絲不苟的袖口,才推門下車。
上樓,敲門。動作依舊符合禮節,甚至稱得上禮貌。
傭人開門,見到是他,嚇得臉色發白,喏喏不敢言。
張彥鈞徑自走入客廳。
沐兮正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看書,聞聲抬起頭。見到是他,她眼中掠過一絲驚訝,隨即站起身,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略帶疏離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