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獨自坐在篝火將熄的驛站廢墟裡,刺骨的寒風從四麵八方鑽入,卻冷不過他的心。那瓶被退回來的九死回魂丹攥在手心,冰冷堅硬。他看著諸葛明消失在風雪中的方向,心中一片陰霾。此人的“想想辦法”,究竟是何辦法?那笑容背後算計的,又是什麼?
主帳內,王大人那張慘白的胖臉上冷汗涔涔,絕望如同實質般籠罩著他。諸葛明看著他這副模樣,心底冷笑,臉上卻適時地露出“恍然大悟”和“同仇敵愾”的神色,仿佛自己也是剛剛才想通關鍵。
“大人!這……卑職也是方才細細推敲局勢,才猛然驚覺其中關竅!”諸葛明懊惱地拍了一下大腿,語氣帶著自我檢討的推心置腹,“這修仙中人,行事與我們世俗凡夫截然不同!他們所重者,乃是靈氣、丹藥、天材地寶,乃至法訣符咒!我等俗物金銀,於他們而言,怕是……當真如糞土啊!”他說的無比真誠,字字句句都敲在王大人的軟肋上。
王大人如同溺水者抓到了稻草,急切追問:“那……那先生可有良策?總不能……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所幸天無絕人之路!”諸葛明眼中精光一閃,湊近一步,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道:“卑職沿途也並非全無收獲!為打探各方消息,我曾遣心腹小心留意附近動靜。”他頓了頓,仿佛在斟酌機密,“竟真被我發現,就在離我們紮營之處不遠,正有一隊從中域前往北境冰魄穀的修仙門派運輸隊在紮營休整!他們所押運的物資中,未必沒有……能打動那位國師大人的物件!”
“當真?!”王大人瞬間從錦團上彈了起來,臉上死灰色中透出一絲病態的潮紅,仿佛絕處逢生,“太好了!先生快快前去!多帶珍寶!不惜代價,定要換幾件超凡脫俗的寶貝回來!”他聲音因激動而尖銳。
“大人放心!隻是……”諸葛明麵露為難,“對方畢竟是修仙宗門,傲然物外,未必肯輕易交易。卑職隻能儘力斡旋,必不負所托!”他拱手告退,帶著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肅容。
轉身出帳的刹那,那副凝重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諸葛明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快步回到自己隊伍中。
片刻之後,一小隊快馬從營地側翼悄然疾馳而出。詭異的是,原本插在諸葛明馬車上或隨從馬匹旁的“萬利通”和相府“吞雲夔紋”旗號儘數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麵迎風獵獵、繡著玄奧八卦星辰圖案的深藍色旗幟——天機閣!
旗幟在風雪中翻飛,那一抹深藍在蒼茫雪原上顯得神秘而莊嚴。
快馬如風,很快便看到了前方山穀中紮營的隊伍。旗幟飄揚,車馬輜重頗多,營盤依稀有防禦法陣運轉的微光。守衛的修士看到這支氣勢洶洶的小隊靠近,立刻警覺起來,法器出鞘,靈光隱現。
領頭的一名身材壯碩、身著勁裝的修士隊長厲聲喝道:“來者何人?止步!”
諸葛明勒馬停在一箭之地外,並未下馬,隻是傲然揚起頭,目光掃過對方營地中央屬於某個中域門派的旗幟,聲音清朗沉穩,帶著一股子門派高人的矜持,在風中清晰傳播:
“天機閣,諸葛明!奉閣主之命,巡查北境商路,有要事與貴部主事者相商!”
“天機閣?”那隊長原本緊握劍柄的手微微鬆了些勁,臉上的戒備之色也緩和了幾分。他仔細辨認那麵深藍色的星辰八卦旗,確認無誤。雖然心中仍有疑慮——天機閣的使者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偏僻處?但他們這支運輸隊負責采購運送世俗物資的管事,確實多次與打著天機閣旗號的分號掌櫃打過交道。這天機閣近二十年來勢力發展極快,似乎將更多精力放在了經營南北物資流通和靈石寶物的交易上,雖也是修仙名門,行事作風卻與俗世商賈聯係愈發緊密。
隊長心中暗忖:“雖說不該讓俗世商賈涉足門派內務,但菩薩尚需金身塑,門中那麼多弟子,日常吃穿用度、修煉耗材哪一樣少得了靈石采購?尤其是這戰亂時節,許多緊俏物資全靠有門路的商賈周轉。天機閣如今生意做得極大,掌門和各峰長老都要倚重其網絡購買藥材、法器半成品、乃至聚靈陣法的核心材料……倒也不好輕易得罪。”想到此處,他示意手下放下武器,自己策馬上前幾步,抱拳朗聲道:
“在下‘撼嶽宗’外務執事周武,負責押送本批物資北上冰魄穀。不知天機閣諸葛先生親臨,有何見教?”語氣客氣中帶著疏離和謹慎。
諸葛明見他放鬆警惕,眼底精光一閃,驅馬靠近,同樣拱手:“原來是周執事,幸會!見教不敢當。實不相瞞,我此番前來,卻是帶了件令周執事頗為棘手的差事。”他語氣陡然變得凝重嚴肅。
周武心中一沉:“哦?還請先生明示。”
諸葛明壓低了聲音,卻足以讓周武聽清:“並非我天機閣之意。乃是南朝議和使團正使王大人得知貴部在此,已下令要征調貴部所攜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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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周武勃然色變,怒火瞬間衝上臉頰,“征調?!他們朝廷有何權利征調我修仙界的物資?!此乃冰魄穀預訂之物!私自交出去,我如何回去向宗門長老交代?!”他身後的修士們也頓時群情激奮,靈光再次波動。
諸葛明立刻擺手安撫,語氣誠懇又帶著壓力:“周執事息怒!息怒!在下深知貴部難處!可王大人如今身負朝廷重任,北上議和,事關兩國萬千黎庶生死!如今使團物資匱乏,路途艱難……朝廷已開金口,行那戰時征調之權!這……”他搖頭歎息,一臉無可奈何,“戰時急從權,朝廷若是鐵了心要用強,我天機閣……也實在不好出麵硬攔官差啊!”
“官差?!”周武氣得幾乎要炸了,但看看自家隊伍裡雖然都是好手,但人數有限且要保護車輛,在野外對上訓練有素的鐵騎,真動起手來,即使能勝也是慘勝,而且萬一毀了冰魄穀的貨物,或者被彆的勢力黃雀在後……後果不堪設想!他心中飛快權衡著利弊,臉色陣青陣白。
見火候差不多,諸葛明歎息一聲,臉上換上“為難”又“仗義”的神色:“不過周執事莫急!你我俱在修真界行走,也算一方道友。今日之事實在棘手,但……諸葛不才,願舍下這張臉麵,再回去與王大人周旋一番!或能為貴部爭取些轉圜餘地!”
絕望中的周武如同看到一線生機,立刻急切道:“如此就全仰仗諸葛先生了!若能減少損失,撼嶽宗上下感激不儘!隻是……還請先生務必幫忙斡旋!”他連連拱手作揖,姿態放低。
諸葛明馬不停蹄,帶著一股寒風再次衝進王大人的帳篷。
“大人!那撼嶽宗果然是硬骨頭!”諸葛明一進帳就搖頭歎息,臉上帶著忿忿不平,“仗著自己是修仙宗門,說朝廷法度管不到他們!根本不認賬!強硬拒絕交出任何物資!”
“豈有此理!”王大人剛燃起的希望又破滅了,又驚又怒,一張胖臉憋得通紅,“他們……他們竟敢抗旨?!眼中還有沒有王法?!要不……要不……”他眼中閃過一抹狠厲的凶光,在恐慌的驅使下口不擇言,“本使調兵搶了?!”
諸葛明心中嗤笑這蠢貨的無知與衝動,麵上卻是一驚,連忙擺手阻止:“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大人!對方運輸隊裡有修真好手!押車的修士功夫了得!貿然動手,折損使團精銳護衛事小,若被那些修士傷了大人您的貴體……那整個議和之事,甚至南朝國體,都將陷入萬劫不複啊!”他將後果說得極其嚴重,嚇得王大人一個哆嗦,那股狠勁兒瞬間消散。
“那……那該如何是好?”王大人徹底沒了主意,身體微微發抖,剛剛亮起的眼神又黯淡下去,隻剩下純粹的恐懼和沮喪。
諸葛明眉頭緊鎖,仿佛在承受巨大的壓力,良久才猛一咬牙,做出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唉!事已至此,隻有卑職再舍下這張老臉……再跑一趟,豁出這條命去說項!但醜話說在前頭,對方就算肯鬆口……他們也必定會坐地起價!屆時索要的代價……恐怕遠高於市價數倍!恐怕……”他做出一副心疼朝廷錢財的模樣。
“買!買!”王大人哪裡還管得了價格高低,聽到有“買”的希望,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都尖銳起來,“隻要對方肯賣!隻要東西足夠珍貴,能打動國師!價錢無礙!本使許你全權處理!隻要對方肯給,錢不是問題!務必辦成此事!”他恨不得立刻將燙手山芋甩出去。
再次策馬回到運輸隊營地外,風雪似乎更大了。周武早已等得心焦,望眼欲穿。
“周執事!”諸葛明驅馬上前,這次臉上帶著幾分“如釋重負”的疲憊笑容,大聲道:“幸不辱命!我將你等難處剖白,那王大人終於勉強鬆口了!不再強行征調!改為按價采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