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天闕的最後一個條件,如同懸在頭頂的神劍,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蘇塵渾身緊繃,做好了無論對方提出何等艱難險阻、生死相托都要咬牙答應的準備。他甚至感覺到身後王津緊張得幾乎屏住了呼吸。
然而,就在蘇塵挺直腰背,用儘全身力氣想要喊出“我願”二字之時,眼前這位赤發怒目、威勢驚天的地火真君炎天闕,卻突然一板一眼地開口了,語氣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
“最後還有一事——”炎天闕盯著蘇塵,目光灼灼,仿佛要在蘇塵臉上刻下某種烙印,“此渾天石的熔煉、修複、乃至天外精魂的重塑之全程——其所形成的《渾天殘靈重鑄通玄秘錄》暫定名)——其記錄、整理、歸納、乃至最終署名發布之權……老夫當為第一作者!此乃不容更改之鐵律!你可有異議?!”
“哈?!”蘇塵整個人瞬間石化,身體還維持著剛才準備慷慨就義的微傾姿態,嘴巴微張,眼神茫然,腦袋裡嗡嗡作響。
論文?一作?什麼書?什麼作者?
他感覺像是在聽天書!修真界求仙問道,神通法術不是靠口口相傳、秘法傳承或者玉簡刻錄麼?“論文”是什麼鬼東西?“第一作者”又是什麼新玩意兒?難道跟說書先生的話本署名一樣?
蘇塵徹底懵了,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晏無垠。
晏無垠此刻臉上的表情精彩至極,先是錯愕,然後憋笑憋得臉皮一抽一抽,肩膀都在微微抖動。他看蘇塵那副傻樣兒,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樂了出來,邊笑邊用力拍著大腿,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咳…咳咳!老炎頭!我說你怎麼突然一本正經憋大招呢!敢情是——咳——是你那篇關於《離火鍛神晶七度提純與神意引導的協同效應分析——以萬年寒玉髓為調和劑》擬)的宏文被‘上玄評功院’的評審委員會給打回來了吧?!哈哈哈哈!”
“哼!”炎天闕被戳中痛處,那張剛毅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連赤發都仿佛燃起了無形的火焰。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對晏無垠怒目而視:“你懂什麼!那些屍位素餐的老頑固!天天抱著幾千年前的破典籍當金科玉律!老夫精研多年的創新熔煉法,他們竟敢批注‘原理含混不清,數據支持不足,主觀臆測過多,建議回爐重造’?!簡直是……鼠目寸光!愚不可及!”
晏無垠好不容易止住狂笑,擦了擦笑出的眼淚,裝模作樣地捋著胡子:“哎呀呀,我說老炎啊,你就看開點。你說你也是,堂堂地火真君,非要爭那個勞什子的‘上品火煉宗師’的職稱乾嘛?那點子俸祿、材料配額,值得你年年被評功院那幫人卡脖子、嘔心瀝血改稿子?學學我老人家——”他拍了拍自己破麻布袋似的衣服,“——掛個‘雲崖散人’的閒職,悠哉遊哉,曬太陽、喝點小酒、偶爾指點下迷途小羊羔,不也逍遙快活?何必去碰那世俗規則的壁?”
“晏無垠匹夫!你站著說話不腰疼!”炎天闕這下更是氣得吹胡子瞪眼儘管他胡子是紅色的),“你這修行虛空,靠呼吸天地靈氣就能活!就能長進。老夫鑽研的是實打實的丹道器術!是那些能點石成金、化腐朽為神奇的造化火法!研究要材料吧?丹爐要維護升級吧?煉器需要試錯耗材吧?沒有足夠的資源配額支撐,靠什麼推演?靠什麼實驗?沒有職稱評級撐著,上玄府庫的大門對老夫開放幾層?給多少份額?!”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都快噴出來了,“這就跟你當年搞那勞什子的‘萬象挪移推演陣’,需要消耗天文數字的上品靈石一樣!沒點山頭靠山,誰給你批條子!這年頭,沒頭銜寸步難行!職稱,它就是資源!”
聽著兩個老頭如同凡塵老儒般為了職稱資源拌嘴,蘇塵那張茫然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恍然。他想起來了!剛踏足北境,就在玄樞錄事閣的告示欄前看到過!北境修真界,竟有一套與中土截然不同的“功考職稱體係”!修士需要通過層層考核“評功定級”,取得相應的“職稱”,才能錄入“上玄仙籍係統”,獲得對應的身份權柄以及最重要的——修行資源配額!什麼丹砂配額、靈石額度、稀有礦脈開采權、上乘功法閱讀權限……都跟這勞什子的職稱掛鉤!
晏無垠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搖搖頭,轉向一臉複雜的蘇塵:“蘇小子,見識到了吧?這就是北境的規矩。想要安心搞學問指煉丹煉器布陣等實修),就得按人家的規矩來,先打怪指評職稱)升級才行。”他又扭頭,促狹地問炎天闕:“老炎頭,你卡在‘真君’這檔多少年了?是不是總差那點硬核成果?”
炎天闕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像是被揭了傷疤,沒好氣地甩袖道:“……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謔!”晏無垠誇張地咂嘴,“厲害啊!要我說啊,你看人家紫宸山那個牛鼻子老道——牛玄通,跟你差不多同期評的真君吧?頭好幾年,人家揣著厚厚一遝靈茶,帶著新收的幾個漂亮女弟子,跑了幾趟評功院幾位宿老洞府‘交流心得’,嘿!好家夥,一篇《論洞玄秘術在小周天境界弟子真元淬煉中的普適性應用附三百弟子一年期對照實驗報告)》就把他推上‘上人’了!五年都不到!那排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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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晏無垠!”炎天闕暴怒,聲如洪鐘,震得破廟頂梁簌簌落灰,“老夫行的是堂堂正正之道!憑的是真才實學!豈能效仿那等蠅營狗苟、阿諛奉承的下三濫手段?!這次修複渾天石!是天外隕物,是先天精魂重塑!用的還是佛魔雙源舍利,調和的是幾乎絕跡的赤炎冰晶古禽本源殼膜!無論資源珍貴性、案例罕見性、技術突破點填補曆史空白性……哪一樣不是驚天動地、足以載入《上玄奇物誌》的豐功偉績?!”
他說得自己都激動起來,眼中仿佛燃燒著名為“職稱晉級”的熊熊火焰:“這論文一出,誰與爭鋒?!必定是《上玄煉器》或者《北域丹道探秘》的頭版頭條!署名權重絕對拉滿!區區‘上品火煉宗師’職稱,定然手到擒來!這次誰也休想打回我的稿子!”他猛地轉向晏無垠,目光中帶著警惕:“晏老匹夫!你可不許跟我搶署名權!事先說好,我!必須是一作!通訊作者可以掛你,但一作不能變!”
晏無垠捂著肚子,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連連擺手:“哎喲喂!我的炎大宗師!誰稀罕跟你搶這個!老夫一個‘散人’職稱都掛了幾十年的老朽,要那勞什子一作作甚?當廁紙都嫌硬!放心放心,署名全給你!隻要這次能把你從火坑裡撈出來……呃,不對,是把你從職稱死胡同裡解救出來……嘿嘿……”
炎天闕這才臉色稍霽,赤焰般的眉毛微微平複。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和征詢,轉向了全程處於“我是誰我在哪他們說什麼”狀態的核心當事人——蘇塵。
“咳……那個,蘇……蘇世侄,”炎天闕的聲音竟然放緩和了許多,甚至用上了帶著點親昵感的稱呼顯然把蘇塵當成了重要項目的合作夥伴),“關於這論文署名之事,老夫已陳述清楚。其關乎大道實修之推進,亦關乎未來繼續深化此道所需之……嗯……資源支持。你……意下如何?”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誠懇而不失“宗師”威嚴,但眼底那抹“一定要答應”的焦慮幾乎要溢出來了。
蘇塵心中簡直如同萬馬奔騰!還能有這種操作?!煉個石頭救個精靈還得跟職稱論文扯上關係?!)他看著炎天闕那張寫著“求你了!這關係到老夫下半輩子的科研經費啊!”的臉,又看了看旁邊憋笑到快要痙攣的晏無垠……一時間無語問蒼天。
他還能說什麼?這位看起來脾氣火爆實則被學術製度折磨得有點可憐的“真君”,現在像個求表揚的孩子,還稱呼他為“世侄”……
蘇塵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中的荒謬感,臉上強行擠出一個無比謙遜和“從善如流”的笑容,朝著炎天闕深深一揖:
“前輩所言極是!此等開天辟地之壯舉,若不能詳加記錄、公諸於世,實乃修真界之憾事!‘渾天’之事,全賴前輩妙手回春,晚輩不過是得天之幸,略儘綿薄之力。論文如何署名編排,自是前輩一言以決!晚輩毫無異議,必當全力配合前輩,早日將此曠世奇文……額,《渾天殘靈重鑄通玄秘錄》暫定名)……撰寫完成,恭賀前輩榮登更高職稱!”他一口氣把能想到的好詞都用上了,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炎天闕聽完,那張緊繃了十幾年的“職稱焦慮臉”終於徹底舒展開來,仿佛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他大手一揮,之前那股逼人的威壓和糾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即將投入重大科研項目的興奮和終於有硬成果晉級的憧憬):
“好!世侄深明大義!事不宜遲!王津去備些柴火……哦不,備些基本的熔煉素材!晏無垠你給我好好護法!蘇塵!打起精神來!隨老夫進後殿焚天爐!我們這就……”
他猛地一頓,想起被自己遺忘在角落的關鍵物品,目光掃過手中——空的?!
“誒?!渾天石呢?!剛才還在的!我擱哪了?!”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終於在道袍的夾層裡找到了被卷成一團握在手心汗都捂濕了的渾天石……
晏無垠扶著牆,發出了今天最響亮的一陣爆笑。
蘇塵和王津默默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位地火真君的“真性情”,實在過於魔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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