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無話,馬車走的很快,似乎車夫得了授意,丟下大隊,獨自疾行。少傾便到了左相府邸,馬車在空曠寂靜的左相府邸內疾馳,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單調的“咯噔”聲。車廂內,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夜梟抱劍閉目,仿佛置身事外,呼吸綿長均勻。給事中此刻蘇塵已知他名喚李敬之)則把玩著手中的一對玉核桃,發出輕微的“哢噠”聲,目光投向窗外飛速掠過的亭台樓閣,眼神深邃難測。蘇塵端坐其間,看似平靜,實則心念電轉,警惕地觀察著兩人,腦海中飛速推演著各種可能的情景與應對之策。這輛馬車被賦予了某種特權,竟能直入相府深處,本身就透著不尋常。
馬車並未在正廳前停下,而是徑直駛向後花園,最終在一處掩映在假山奇石、蒼鬆翠柏間的雅致涼亭旁停住。亭中,一位身著藏青色常服、須發花白、麵容清臒卻目光如炬的老者,正悠然自得地品著茶。正是北朝左相——蕭望之!
李敬之率先下車,快步上前,躬身行禮,聲音恭敬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學生敬之,拜見恩相!”他低聲與蕭望之快速交談了幾句,聲音壓得極低,蘇塵隻隱約聽到“南使”、“夜先生”、“物已至”幾個詞。
蕭望之微微頷首,目光隨即越過李敬之,落在了隨後下車的夜梟和蘇塵身上。他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抬手虛引:“二位遠道而來,辛苦了。請亭中敘話。”
蘇塵強壓下心中的緊張,與夜梟一同上前,依禮躬身:“南朝副使蘇塵夜梟),拜見左相大人!”
“不必多禮,坐。”蕭望之語氣平和,指了指亭中石凳。立刻有小廝奉上香茗。茶湯碧綠,香氣清幽,確是上好的南茶。
“此乃新得之‘雲霧翠’,產自南境雲夢澤深處,二位不妨一品。”蕭望之端起茶盞,姿態從容優雅。
夜梟麵無表情,端起茶盞一飲而儘,如同牛飲,毫無品茗之意。蘇塵心中有事,更無心品茶,隻覺這茶香雖雅,入口卻帶著一絲難言的苦澀。他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茶盞。
蕭望之也不在意,放下茶盞,目光落在蘇塵身上,語氣依舊溫和:“蘇副使遠道而來,肩負南朝朝廷之重托,不知此番北上,所為何事?”
來了!蘇塵心中一凜。對方明知故問,顯然是在試探,也是在掌控談話節奏。他定了定神,按捺住立刻提及骨笛的衝動,依照官麵文章答道:“回稟相爺,下官此行,奉我朝正使王大人之命,先行一步,為兩國修好、共議和平之事探路鋪陳。王大人隨後便至,願與貴國共商停戰止戈、造福黎民之策。”
“和平?”蕭望之捋了捋花白的胡須,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感慨,“止戈息兵,休養生息,此乃萬民之福,蒼生之幸。老夫……亦是心向往之啊!”他話鋒卻陡然一轉,帶著一絲無奈與自嘲,“然則……如今這北朝朝堂之事,皆決於右相府邸。老夫雖忝居左相之位,門下省亦掌封駁之權,奈何……人微言輕,力有不逮。這議和之事,蘇副使……恐怕還得與納蘭右相商議才是正途。”他輕輕擺手,姿態放得極低,竟有幾分逐客之意!
蘇塵心頭一沉!這老狐狸!三言兩語就把皮球踢給了右相!他下意識地看向夜梟,眼神中帶著詢問和一絲被利用後的惱怒——你把我帶來,就為了聽這幾句推諉之詞?
夜梟卻仿佛沒看到蘇塵的眼神。他霍然起身,對著蕭望之抱拳一禮,聲音平淡無波:“大人,您所要之物,已在南使身上。人,我已帶到。夜某……告辭。”說完,竟真的一轉身,就要邁步離去!
蘇塵瞬間傻眼!什麼?!這就走了?!把自己當成送貨的了?!送到地方就算完事?!這夜梟也太不靠譜了吧!他把自己置於這龍潭虎穴之中,竟想拍拍屁股就走?!
“先生且慢。”就在夜梟即將踏出涼亭的刹那,蕭望之的聲音不急不緩地響起。他並未起身,隻是抬手向下虛按了一下,動作隨意卻帶著無形的威壓。
夜梟腳步頓住,緩緩轉過身,兜帽下的目光平靜地看著蕭望之。
蕭望之並未立刻與夜梟說話,而是轉向一旁垂手侍立的李敬之,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語氣卻意有所指:“敬之啊,你跟隨老夫多年,門下省給事中之職,掌封駁詔敕,糾劾百官,位雖不高,權責卻重。老夫待你如何?”
李敬之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顫,立刻躬身,聲音帶著惶恐與感激:“老師對學生恩重如山!知遇之恩,提攜之情,學生沒齒難忘!”
“嗯。”蕭望之點點頭,話鋒卻陡然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那……納蘭右相他老人家……近來身體可還康健?門下省遞上去的奏章,右相府那邊……可有回音?”
李敬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幾乎觸到冰冷的石磚:“老師明鑒!學生對老師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右相……右相那邊的事,學生……學生一概不知!也……也絕不敢參與分毫!”他聲音發顫,充滿了恐懼和急於撇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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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這是唱的哪一出?!左相當著他這個“外人”的麵,敲打自己的門生?!這演的也太明顯了吧?!難道是在殺雞儆猴?給自己下馬威?
蕭望之臉上笑容不變,親自起身,將渾身發抖的李敬之扶了起來,溫言道:“敬之不必如此。同朝為官,皆為朝廷效力,何分彼此?隻是……”他輕輕拍了拍李敬之的肩膀,目光掃過蘇塵和夜梟,歎息一聲,“讓南使見笑了。如今這朝局啊……唉!”
他重新坐回石凳,端起茶盞,卻未飲,目光變得深邃而沉重:“如今這廟堂之上,十之七八,皆是納蘭右相的門生故吏,盤根錯節,密不透風!餘下者,或趨炎附勢,或明哲保身,噤若寒蟬!老夫這門下省,看似有封駁之權,實則……早已是千瘡百孔,形同虛設!奏章遞上去,如同石沉大海,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向蘇塵,語氣帶著一種推心置腹般的坦誠:“蘇副使,此間並無外人蘇塵內心狂吼:我算哪門子內人?!),一些肺腑之言,老夫便也直言不諱了。”
蘇塵隻覺得頭皮發麻!這左相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當著他這個敵國使節的麵,痛斥本國權相專權?!這不合常理!必有深意!他隻能硬著頭皮,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心臟卻狂跳不止。
蕭望之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股壓抑的憤怒和憂國憂民的情懷:“納蘭桀把持朝政,排除異己,更兼窮兵黷武,擅啟邊釁!致使國庫空虛,民怨沸騰!我主陛下……唉,雖為明君,奈何近年耽於後宮,倦於朝政,致使權柄旁落!如今這北朝天下,軍國大事,皆決於右相府邸!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他猛地一拍石桌,震得茶盞叮當作響:“值此危難之際,身為臣子,當如何自處?!”
李敬之再次躬身,聲音帶著一絲悲壯和決絕:“學生身為門下給事中,職在拾遺補闕,封駁詔敕!自當……自當冒死上書!儘言得失!縱使觸怒權貴,身死族滅,亦要將這朝堂積弊、右相專權之狀,上達天聽!懇請陛下……聖裁!”他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仿佛隨時準備赴死。
蘇塵聽得心驚肉跳!這師徒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在他麵前上演忠臣死諫的戲碼?到底想乾什麼?!
就在這時,蕭望之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利劍,猛地刺向蘇塵!那眼神中,再無之前的溫和與無奈,隻剩下一種洞穿人心的銳利和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上書?死諫?”蕭望之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近乎殘酷的笑意,“敬之,你太天真了!你以為……右相府邸,是那麼好闖的?你以為……你的奏章,能送到陛下麵前?你以為……納蘭桀背後站著的是誰?!”
蕭望之緩緩站起身,寬大的袍袖無風自動,一股久居上位、此刻卻帶著孤臣孽子般悲憤的凜然氣勢轟然爆發!他死死盯著蘇塵,一字一句,如同驚雷炸響在蘇塵耳邊:
“是烏圖爾!是那位掌控亡靈、玩弄魂魄的草原大國師!納蘭桀的權勢,有一半是建立在烏圖爾的邪術之上!尋常手段,如何能撼動這妖邪?!”
他話音未落,目光驟然轉向蘇塵腰間那微微鼓起的儲物袋,眼神變得無比熾熱和貪婪,聲音也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唯有此物!能扭轉乾坤,為我們贏得一搏之機!”
“蘇副使!”蕭望之猛地踏前一步,對著蘇塵深深一揖,姿態放得極低,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和一絲懇求,“老夫懇請副使!借骨笛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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