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蕭望之那番關於“天狼十八律”的驚天秘聞，如同重錘般砸在蘇塵心頭。骨笛的真相、烏圖爾的野心、自身的險境……種種線索交織，讓他豁然開朗，卻又感到一股更深的寒意。這旋渦之大，遠超他最初的想象！
看著蘇塵臉上變幻不定、最終歸於凝重沉思的神情，蕭望之嘴角勾起一絲洞悉一切的笑意，悠然問道：“蘇副使如今已悉知其中關竅，前因後果，了然於胸。不知……是否還要執著於此物？”
蘇塵深吸一口氣，眼神銳利地看向蕭望之，拋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左相大人，即便您得到此笛，烏圖爾湊不齊十八支，無法重現‘天狼十八律’之威。然則，為今之計，納蘭右相依舊勢大，烏圖爾大國師依舊號令草原、威壓朝堂！此物於他，不過是錦上添花，有則錦上添花，無亦不能傷其筋骨！大人您……即便手握此物，又能如何利用？如何撼動這如山嶽般的權勢？”
蕭望之聞言，非但沒有不悅，眼中反而閃過一絲激賞。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高深莫測地一笑：“副使思慮周全，切中要害。然則……老夫若說，此物正是撬動這鐵桶江山的唯一支點，副使……可願割愛？”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蘇塵，補充道：“隻要副使點頭，老夫即刻便告知全盤謀劃！此計若成，不僅可解副使懷璧之危，更可助南朝使團和談之事，打開局麵！”
蘇塵心中念頭飛轉。誠如左相所言，這骨笛如今在他手中，如同燙手山芋，用不得、毀不掉、逃不脫！繼續持有，隻會引來烏圖爾無窮無儘的追殺！而左相的謀劃，雖然凶險莫測，但至少提供了一個破局的契機，更關乎南朝使團的核心任務！況且，北朝內政，本非他一個小小副使能左右，卷入過深，恐有反噬之危。
權衡利弊，蘇塵緩緩點頭：“好！若大人之計可行，能解此危局，又能助我使團，蘇塵……願將此物借於大人！”
“痛快！”蕭望之撫掌一笑，眼中精光一閃。他不再多言，對侍立一旁的管家使了個眼色。
管家立刻躬身退下，片刻後，捧著一個精巧的玉盒返回。蕭望之接過玉盒，輕輕打開。盒內，並非什麼奇珍異寶，而是一個造型奇特、通體黝黑、非金非木、表麵布滿細密螺旋紋路的……塞子？
蕭望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塞子，展示給蘇塵看：“副使請看，此物便是關鍵！”
蘇塵凝神細看，那塞子的形狀和大小，似乎……恰好能嚴絲合縫地堵住骨笛的吹氣孔？
“此乃胡圖部前代大長老，窮儘畢生心血，以秘法淬煉而成！”蕭望之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名為——‘鎖魂閂’！其唯一用途，便是嵌入此笛吹孔之內！”
他拿起蘇塵遞過來的骨笛，將那枚黝黑的“鎖魂閂”對準吹孔，輕輕一旋！隻聽一聲極其輕微的“哢噠”聲，那塞子竟如同活物般，嚴絲合縫地旋入了骨笛吹孔深處！從外表看，幾乎看不出任何異樣！
“此閂一旦嵌入，”蕭望之嘴角勾起一絲殘酷的弧度，“笛身氣息雖可暫時隔絕大半，但若有人強行吹奏，妄圖引動其中蘊含的亡靈之力……那麼，此閂內蘊藏的秘力便會瞬間爆發！如同萬千逆流之針，反噬吹奏者心脈！輕則真氣逆衝，經脈寸斷！重則……引火燒身，魂飛魄散！走火入魔，便是唯一結局！”
蘇塵聽得心頭一寒！這左相……好狠辣的手段！這哪裡是“借”笛子？分明是給烏圖爾準備了一個致命的陷阱！
“大人，”蘇塵忍不住問道，“若……使用此笛者，並非烏圖爾呢？豈非誤傷無辜？”
“無辜？”蕭望之嗤笑一聲，眼中寒光閃爍，“副使多慮了！要使用排笛，非大修為者不能為，放眼整個北朝，乃至草原十八部，有資格、有能力催動其真正威能的……唯有烏圖爾一人！他若安分守己，不去觸碰這‘天狼十八律’的禁忌，此閂自然無害。他若野心不死，妄圖集齊十八律，號令亡靈大軍，君臨天下……那麼，這‘鎖魂閂’，便是老夫……送他歸西的催命符！”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自信：“至於其他人？莫說催動此笛，便是靠近，恐都會被其邪氣所傷！無人會蠢到去嘗試吹奏一支凶名在外的薩滿聖物！”
說完，蕭望之的目光轉向一旁垂手侍立、臉色變幻不定的給事中李敬之，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敬之啊……”
李敬之渾身一凜，連忙躬身：“學生在！”
“這支遺落的骨笛，這‘天狼十八律’的最後一塊拚圖……”蕭望之的聲音帶著誘惑，“若由你……親手獻於納蘭右相，獻於烏圖爾大國師座前……你說，這……該是何等大功一件？右相府邸的門檻，恐怕都要被你踏破了吧？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啊！”
蘇塵瞬間恍然！原來如此！這才是左相將李敬之拉入此局的關鍵！李敬之身為門下省給事中，身份不高不低，又非左相核心心腹，甚至隱隱有騎牆觀望之態。由他出麵，以“意外尋得”、“忠心獻寶”的名義，將這支被動過手腳的骨笛獻給右相和烏圖爾，合情合理，天衣無縫！右相那邊絕不會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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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之臉上瞬間湧起狂喜、激動、貪婪交織的複雜神色，但隨即又被一絲恐懼壓了下去。他猛地跪倒在地，對著蕭望之重重叩首，聲音因激動而發顫：“恩……恩相提攜之恩，學生……學生沒齒難忘！此等……此等為社稷除奸、為國本除害的千秋功業！學生……學生萬死不辭！定當……定當幸不辱命！”
蘇塵在一旁冷眼旁觀，心中雪亮。這李敬之，哪裡是什麼“為國除奸”？分明是看到了平步青雲的終南捷徑！骨笛是真，獻寶之功是真！至於那“鎖魂閂”？隻要烏圖爾不立刻吹奏，誰會知道？若烏圖爾真用了，走火入魔而死，那更是死無對證！所有人隻會以為是烏圖爾自己修煉邪功出了岔子！而他李敬之，作為獻寶功臣，在烏圖爾死後群龍無首的混亂局麵中，憑借此功，必能獲得右相納蘭桀的重用！而左相蕭望之，則可坐收漁翁之利，在烏圖爾暴斃、右相勢力大亂之際，趁機反撲，重整朝綱！這李敬之，就是左相埋入右相陣營的一顆致命暗棋！無論成敗，他都是贏家！這買賣，穩賺不賠！
“隻不過……”蘇塵心中冷笑，“我還沒答應給呢，你們倒把後麵的事情全安排妥當了？連慶功宴的座位都排好了？”他心中雖有不悅，但也明白，事已至此，這已是唯一且最有利的選擇。骨笛必須脫手，而左相的計劃，確實能最大程度地利用此物，並為自己和使團爭取利益。
他不再猶豫，看向蕭望之：“左相大人深謀遠慮，蘇塵佩服。此物……便交由大人處置。隻是，這和談之事……”
“副使放心！”蕭望之見蘇塵鬆口，臉上笑容更盛，立刻取過早已備好的紙筆，龍飛鳳舞地寫下一封手書，加蓋了自己的私印。他將手書遞給蘇塵：“朝堂大事，雖最終決於右相，但各部主官，多少還賣老夫幾分薄麵。副使持此手書，前往樞密院，尋一位姓趙的侍郎。他自會安排，給予貴使團應有的禮遇，並儘快安排與右相府接洽和談事宜！雖然和議之事最終結果未能置喙，但使團一行的目的，也可達成多半。老夫……也隻能幫到這裡了。”
“多謝左相！”蘇塵接過那封沉甸甸的手書，心中稍定。這算是此行最大的收獲了。
當下，一手交書，一手交笛。那支蘊含著驚天秘密與致命陷阱的骨笛，連同那枚黝黑的“鎖魂閂”，被鄭重地交到了左相蕭望之手中。而蘇塵，則拿到了那張通往北朝權力核心談判桌的“門票”。
交易完成，殿內氣氛微妙。李敬之捧著那支骨笛，如同捧著稀世珍寶，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蕭望之則仔細端詳著骨笛，眼神深邃難測。
一直如同雕塑般沉默的夜梟，此刻卻緩緩站起身。他對著蕭望之微微頷首，又瞥了一眼蘇塵，兜帽下的眼神依舊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攪動北朝風雲的交易，與他毫無關係。
“事了，告辭。”夜梟的聲音依舊沙啞低沉，言簡意賅。說完，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陰影的鬼魅，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偏殿門口，再無蹤跡。
蘇塵看著夜梟消失的方向，心中湧起一絲疑惑和……莫名的失落。在這場驚心動魄的交易中，左相得計，李敬之得利，自己得路，唯有夜梟……他似乎隻是個純粹的“送貨人”和“見證者”？任務完成，抽身便走，毫不留戀。他冒著風險將自己帶來，難道真的隻是為了完成那“雇主”的任務？他背後的雇主……究竟是誰？真的隻是左相嗎？還是……另有其人？
夜梟的身影，如同他出現時一般神秘，消失得也毫無征兆，隻留下一個更深的謎團，縈繞在蘇塵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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