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爾生百年那處清幽院落,已是日影西斜。院中那棵不知名的古樹在暮色中舒展著枝葉,灑落一地細碎金光,將方才亂葬崗的陰森可怖隔絕在外,仿佛兩個世界。
蘇望寧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放鬆,激戰後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上,持劍的右臂微微發顫,體內力量消耗頗巨,但一種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之感也在四肢百骸流轉。
“坐下調息。”爾生百年聲音傳來。他引她至院中石凳坐下,自己則立於她身側,並未打擾。
蘇望寧依言閉目,凝神內視。體內那股清冽力量雖消耗不少,卻比之前更加凝練、活躍,如同被淬煉過的精鋼,在經脈中緩緩流淌,自行吸納著院落中遠比外界純淨的靈氣進行補充。與凝霜劍之間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也愈發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再次睜開眼時,暮色已深,天邊最後一抹霞光也隱沒了蹤跡,院中不知何時點亮了幾盞石燈,散發著柔和的光暈。爾生百年正坐在她對麵的石凳上,慢條斯理地烹茶,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茶香嫋嫋,沁人心脾。
“感覺如何?”他輕聲問,然後專注於手中的茶壺。
“力量運轉更為順暢,似乎……增長了一絲。”蘇望寧仔細感受後答道,清冷的眸中帶著一絲欣喜。
“生死搏殺,本就是最快的淬煉之法。”爾生百年將一盞沏好的茶推至她麵前,茶湯澄澈,香氣清幽,“但外力易得,心境的錘煉更為重要。今日那萬魂噬靈陣攝人心魄,若心生畏懼,靈台失守,即便力量足夠,也難逃一劫。”
蘇望寧端起茶盞,暖意透過瓷壁傳入掌心。她想起被那黑色旋渦拉扯時,確實有一瞬間的心旌搖曳,若非他及時出手……她抿了抿唇,認真點頭:“我記住了。”
她輕啜一口茶,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緩解了疲憊。沉默片刻,她問出心中疑惑:“阿年,幽冥教為何對我的‘龍脈靈韻’如此執著?他們想用它做什麼?”
爾生百年紫金色的眼眸在燈下顯得愈發深邃:“龍脈乃一地氣運所鐘,至陽至純,蘊藏生機與秩序之力。而幽冥教信奉邪神,行陰邪鬼祟之事,其力量本質與之截然相反,甚至可說是克星。他們覬覦你的靈韻,無非幾種可能:要麼想以邪法汙染、吞噬,用以增強自身或喚醒所謂的‘幽冥之主’;要麼,是想利用其特性,完成某種需要至陽之物作為引子或平衡的極端邪陣。”
他頓了頓,看向她:“無論哪種,皆是死局。今日之後,他們隻會更加不擇手段。”
蘇望寧握緊了茶盞,指節微微泛白。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股強烈的、想要掌控自身命運的決心。“我明白。我會儘快變得更強。”
爾生百年看著她眼中燃起的火焰,未再多言,隻將茶壺中剩餘的茶湯緩緩注入自己杯中。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絲極細微的靈力波動。爾生百年眉梢微動,袖袍輕拂,院門無聲開啟。
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青煙般飄入,在爾生百年身前丈許外凝實,是一名身著灰衣、麵容普通的男子,氣息內斂,若非親眼所見,幾乎難以察覺其存在。他單膝跪地,恭敬垂首:“陛下。”
蘇望寧心中微凜,此人隱匿與身法堪稱絕頂,應是爾生百年麾下。
“說。”爾生百年語氣淡漠。
“查到了。”灰衣人聲音低沉,“安平郡主並非患病,而是中了咒。一種極為陰損的‘蝕心咒’,能放大心中惡念與恐懼,侵蝕神智,表麵症狀與邪風入體無異。下咒手法隱蔽,若非陛下命屬下特意詳查,幾可亂真。”
蘇望寧眸光一凝。果然不是巧合!
“來源?”
“痕跡指向城西的一處暗樁,與幽冥教無關,是……三皇子府上一位客卿的手筆。”灰衣人稟道。
“李璘?”蘇望寧訝然。三皇子李璘素來以溫文儒雅、醉心書畫著稱,在朝中存在感不強,竟會是他?
爾生百年對此似乎並不意外,隻淡淡道:“借刀殺人,倒是好算計。”安平郡主刁難蘇望寧後立刻出事,無論成敗,旁人都容易將懷疑的目光引向與蘇望寧關係密切的爾生百年,或者與安平郡主曾有舊怨的二皇子李琮。三皇子此舉,既能敲打不安分的安平郡主背後勢力,又能攪亂局勢,自己隱身幕後。
“還有一事,”灰衣人繼續道,“屬下循著亂葬崗那黑袍祭司的線索反向追查,發現幽冥教在上京的勢力比預想的更深,除了已被拔除的香燭鋪,至少還有兩處隱秘據點。而且……他們似乎在利用京城地下的某些廢棄水道網絡進行活動,難以追蹤。”
“知道了,繼續盯著,尤其是李璘和那幾個據點。”爾生百年揮了揮手。
“是。”灰衣人身影再次模糊,如同融入夜色,消失不見。
院門悄然關閉。